一轮孤月悬在夜空,被黄昏调戏过的云彩保持着分明的距离,丝毫没有理会它释放的费洛蒙。
郑泽走在前方,身后右侧是唐八挑着灯笼,为两人照亮前路。
而左边更靠近他的弄玉,则默默抱着琴匣,一言不发,只是偶尔有意无意的看一眼身旁少年的侧脸。
今天的心情如同上山下崖一般起起落落,见到母亲的惊喜已经缓缓平复,就如郑泽带自己回来时所说一般,亲情日后是涓涓的细水长流。
将亲情带来的欣喜慢慢压下去,她不得不思考,这个男人对自己又意味着什么?
从他拉起自己的手开始,是不是就意味着……
可是自那之后,他好像又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再做出僭越之举,是自己想多了?
他称母亲为嫂子,只是把自己当作侄女看待,让她们母子重逢,也是为了母亲才做的?
可是先前他的举动又不太像,弄玉不明白,两个人的事情,从来不是一个人思考就能想明白的。
当她思绪徘徊不定之际,陡然听到晴朗的声音,“弄玉姑娘,以后可不要说谎哦!”
她情不自禁看向郑泽,只见他有些清秀的脸上似乎挂着浅浅笑意,夜色朦胧,她看不大清晰。
只是从他嘴里听到弄玉的名字,总觉得先前的自夸音犹在耳。
俏脸上漾起一丝红晕,弄玉抱着琴匣的双臂微微紧了紧。
温雅的少女此时声音闷闷的,将脸蛋埋在匣子上,轻轻说道:“知道了。”
她如何不知,这一切都是对方故意戏弄自己,其实她更想听到,郑泽究竟是什么意思,如是自己想的那般,说出来也好让自己……选择呀!
似乎感受到她的情绪,夜色下,郑泽嘴角请轻勾起,“弄玉。”
“嗯?”弄玉疑惑地抬起头看向他。
下一刻,便感受到抱着匣子的右手被温暖的手掌握住,他又拉着自己走在长街之上。
一只手拿着匣子,弄玉感受着右手的异样触感,仿佛有一道道电流传导进心间,酥麻无比。
她有些不适应,想抽回来,但微微用力后,又将力气卸去。只是,她偷偷看了眼郑泽,如此看来,她做这些是为了我才是……
牵着手往前走,两人都没有说话。
唐八目不斜视,挑着灯笼随着郑泽的身影往前,仿佛对旁边的异样气氛没有丝毫感觉。
前方紫兰轩的模样,这里夜生活向来精彩,所以灯火要比周围亮一些。
紫兰轩和郑泽阁楼的门前,正对着一条街,门口也横着一条街,所以街道是“T”形的。而郑泽带弄玉回来的这条路,是“T”的那一竖。
临近紫兰轩,弄玉感觉郑泽捏住自己的手陡然一紧,她诧异地看向郑泽。纵使灯火朦胧,她亦能看见少年的侧脸上不知何时透出凝重之色。
哒、哒、哒……
细碎而又沉重的脚步声毫不规则地由远及近,朝着这边而来。
再面对紫兰轩是的左方,一道背着光芒的人影,缓缓朝着这边走来,踉踉跄跄,摇摇欲坠。
郑泽转过身,看着那道似乎从光里走出来的身影,只能看见轮廓,却看不清模样。
他轻轻抿住唇,感受着隐藏在暗中的淡淡杀意,没有说话。
“这……”唐八先是有些戒备,可看着缓缓走过来的轮廓,只觉得有些熟悉。
踉跄的身影来到这里似乎已经花尽了所有的力气,终于在没能抵达终点的地方倒下,在他身后的光芒披撒在他的身上。
“张木头!”当人影倒下的那一刻,唐七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他连忙转头,看向郑泽,“郑先生,他是失踪的两名弟子之一……”
听着他的话,郑泽看着那在地上倒下的身影,微微张嘴,舒出一口气息,摇了摇头,“先顾好自己吧。”
他看着,这名叫张木头的七绝堂自己,在十步之外,缓缓朝着这边爬过来,在他身下拖出长长的血痕。
一直到三人面前,他终于停了下来,抬起脸,上面已经满是血污,若非唐八太过熟悉,怕是都难认出。
见他如此,唐七的呼吸变得越发粗重,“是谁!是谁?!”
叫做张木头的男人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面前的人也知道。
微微侧过身子,露出腹部,看着郑泽,看着唐八,咧着嘴,摇着头,“八哥、郑先生,我,呼,我没说,呼,我什么……”
他将手放在腹部,从衣衫间拽出一物,紧紧攥在手里,伸到前面,滴滴血液从手中溅落。
“呼……都没说!”
抬起的头陡然垂落,抬起的手臂也无力地垂下去,没了气息。
“木头!!”
唐八再也不顾郑泽制止,扔掉灯笼俯身抱着地上失去气息的尸体。
郑泽看了眼这个叫张木头的七绝堂弟子,目光停驻在手上攥住的东西。
那是一团纸,只看模样,就知道应该是《战国策》的装订册。有人用内气以纸张切开了他的腹部,故意放他回来。
感受着周围的阵阵杀意,郑泽再次沉重地呼出一口气,他其实不是很在乎和自己牵连不大的人,可人都死在眼前,那牵连就很大了呀。
弄玉看了眼地上没了气息的人,目光关切地看向郑泽,她的心能感受到,先前总是与自己嬉笑随和的少年,这一刻很不一样。
也正在这时,在紫兰轩门前的各个地方,一道道穿着黑色衣衫,蒙着口面的身影,手持兵刃,从各个角落的阴影之中走出来。
三条出口都站着人影,他们缓缓靠近,目标很明确,就是街上仍然站着的三人。
街头四处,杀机遍布。
如此昭然的杀气,已经毫不掩饰了,所以并不只有他能感觉到。
一道红色身影自阁楼之中走出,长腿迈动,行走之时缓缓从发丝之间拔下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