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纶开口后,海瑞才忙转身过来向其拱手行礼:“不知本兵在此,失礼!”
本兵即兵部尚书的意思。
时下,官僚多以本兵或大司马称代兵部尚书。
海瑞也就如此称呼起谭纶来。
谭纶笑了笑,说:“无妨,你是海笔架,本堂可不敢受你的礼。”
“陛下冲年,竟也知我海刚峰?”
海瑞这里则先朝王用汲走来,兴奋地问道。
谭纶则跟在海瑞后面,只是依旧时不时地喘嗽。
谭纶如今身体如此不支,跟早年抗倭有关。
文臣中,他本是武艺最精湛的,且一身是胆,任台州知府时,曾亲自上阵,一人砍翻倭寇无数。
后来也参与过多次抗倭恶战,在这个文贵武贱的时代,文臣掌控有对武将的升迁荐举之权,而戚继光、俞大猷、刘显、卢镗等名将皆是他所举,皆因为他在多次亲历前线,知道武将底细。
不过,也正因为此,才受伤多次,本是文臣中体质最好的谭纶,反而成了万历初期身体最差的重臣。
以致于屡次在祭祀大典上都因为控制不住肺部感染所引发的急速咳喘,而常被喜欢弹劾大官小问题的言官弹劾。
王用汲见谭纶步伐沉重,也就在海瑞来了后,刻意依旧停在原地,笑着说:“世上岂有不知你刚峰兄的?”
“这次不只是启用你海刚峰,孟静(赵贞吉)也已被起复入阁。”
谭纶这时跟上来笑着说了一句。
海瑞听后再次大喜:“江陵为何能有此决心?”
谭纶哼了一声:“元辅怎么就不能有此决心?!让你和孟静入朝,皆因他有意在陛下亲政之前,让陛下无可改之政,可垂拱做盛世之君。”
说着,谭纶就道:“你们不知,据元辅言,陛下暗蓄锐气,图治心切,早已亲自挑灯夜读从如山章奏中,知道了你海刚峰,也知道了他赵孟静,现在不趁其年少,把该解决的都解决了,让天下无事,将来难免行过激之事,进而留刻薄之名。为臣者,是致君于尧舜,而非使其因社稷苍生留暴君之名。”
“真正可敬!没想到江陵有如此宏志。”
海瑞不由得言道。
“是啊!如今也算是明君在位,良辅当国,悍臣满朝!只待盛世也!”
王用汲这时由衷感叹了一句。
“先去见元辅吧,推行考成法的事已定,都察院责任很重,总宪葛公年迈,你为副宪,考成天下督抚皆奈公耳!”
谭纶这时提议道。
海瑞便跟着谭纶走向一辆有童仆候着的马车。
王用汲则没有跟去,只与海瑞拱手告别,道:“已为兄租好房屋。”
“本堂已知,待会告诉他就是。”
谭纶这时笑着说道。
王用汲颔首。
海瑞不得不退步向王用汲作揖:“长安居大不易,劳兄破费。”
“朋友之谊,何论这些。”
谭纶拉着海瑞上了车。
海瑞跟着谭纶一到张宅,闻知张居正早已候在家中,也就在见到张居正后,忙作了一揖:“见过元辅。”
张居正道:“坐!”
彼时,海瑞答谢坐下后,见张居正还在票拟章奏,也就四处乱瞅起来,一下子就瞅见这首辅内宅华室中所立两侍女竟皆金发白肤,绝色娇媚。
海瑞直接多看了几眼就低声问同坐于旁的谭纶:“这就是传闻中戚将军所赠胡姬?”
“你觉得元辅不当收戚之礼?”
谭纶直接问道。
海瑞讪笑道:“自然不是。南方虽倭乱已弭,北边还得靠公与戚将军呢,别人的礼可以不收,但戚家战利品,元辅自当为国而收。鄙人这点道理还是知道的,只是元辅没必要故意让鄙人看见,说的好像鄙人真要劝他赶走这两胡姬似的。”
谭纶呵呵冷笑。
海瑞说完,张居正也放下了章奏,猛松了一口气,笑着说:“刚峰公一路舟车劳顿,仆本待明日再请公来的,只是想到国务要紧,也就先让谭纶请公来宅中一叙。陛下已下诏改考成之制,想必公已知道。”
说到这里,张居正就让人把自己案前的一份行新的考成法细则手札递给了海瑞:“公且看看,若无异议,仆就上本,大约今年就可推行。”
海瑞起身双手接过了手札,细细一看,突然变回了他本有的苦瓜脸,直接问道:“这也叫考成?”
张居正怔住了。
谭纶也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海瑞说后就起身看向张居正,随即才赶忙行了一礼,说:“元辅,请恕下官直言,为何只考成应办事情之效率?譬如外官,除了应办事情之效率,难道不应该考成其所辖之区增多少税田,增多少人口,增多少新粮吗。愚以为,考成不能只是考成出循吏,也要考成出干臣,为官者不能只是能办事,也得能安民。否则,难免有新政变苛政之嫌!”
海瑞接着又道:“且下官任外官多年,深知,我大明官吏,早已都是在百姓面前如豺狼,于官绅面前如家犬,所以像这样的考成只能说是隔靴搔痒,不够痛快,也不够彻底!”
嘭!
咳咳!
“你这是什么话,我谭纶也任过外官,难道我谭纶也做过官绅家犬?”
谭纶把桌子一拍,起身说道。
海瑞见谭纶如此激动,不由得面有愧色,只好先赔笑:“是我言语失态,子理别这样!但像你这样的不多啊。”
面色潮红的谭纶坐了下来,又哼了一声。
这时,张居正倒是没有激动,只起身道:“就依你海刚峰的提议改!”
“笔给你!你来写!”
张居正说着就把真把自己的笔递了过来。
“这……”
海瑞颇为意外。
张居正则道:“我和子理还要进宫一趟,就不陪你了。你如果真觉得这考成不足,就在这里改了。觉着热的话,让这俩胡姬给你扇风。”
海瑞只好双手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