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不得不承认,自张居正父亲的坟被掘,而张居正仍旧选择将官绅一体纳粮当差的新政推行下去后,张居正在该对官僚士大夫强硬的时候也不再手软,而如今,也要为此,因士族贾家子孙不肖,而斩杀一个致仕尚书,和一个在朝五品京官!
于是,接下来不久,海瑞奏报的关于贾悟良涉嫌谋逆的事,正式得到了批复。
而贾德新也收到了自己被革职,且收押进大牢待斩的消息。
贾德新不由得瘫软在地,接着又仰天呐喊起来:“张居正,你会不得好死的!”
张居正会不会不得好死,还未定,但贾存仁和贾德新要被处斩则是板上钉钉的事。
不仅仅是贾存仁和贾德新。
章宗羲则因为被海瑞奏禀说组织豪奴与地痞流氓夺扬州城,且不准钦差入城,而被判了凌迟之刑。
与章宗羲一起参与此事的几个生员和程霸天这些人也皆被判了凌迟之刑。
只是刑部在承接此旨时,刑部尚书严清则因为不忍见朝廷再斩杀官僚士大夫,而不得不上本说:
“臣请陛下优恤士绅,尤其是贾公老迈,而不宜弃市,而生员章宗羲等士子亦当优容,而不当以极刑处置之,故请天子饶所有士绅死罪,改为流放充军,令其悔过,以彰天子仁德。”
朱翊钧对此直接召见了张居正和严清。
严清是刑部尚书,朱翊钧有意在将来把司法权从内阁分出去,以免内阁既掌天下民政,又可草拟天下司法之旨,而导致因行政乱法,也就还是选择了尊重刑部的意见,给了刑部尚书一个御前与张居正合议的机会,以避免让外界觉得他这个皇帝真的只会躲在幕后,连大辟之刑都得完全听张居正的。
所谓大辟之刑就是死刑,只是这个时代的死刑有很多种,最残酷的有凌迟,同时也有保留全尸的绞刑,也有常见的斩立决。
严清是个廉吏。
史载大太监冯保被抄家,抄出了给冯保送礼的大臣名单,结果公卿大臣里,就他没给冯保送礼,因而被历史上的万历皇帝从此记住。
但严清再是廉吏,也会因为自己是士大夫的一员,而不得不为被处置的官绅士大夫争取一下减刑,而避免将来他也要跟着落得一个只知攀附张居正而也要坐视严刑加于自己士大夫头上的骂名。
所以,严清也就还是上本为贾存仁这些说起情来。
这也算是杀一个官绅士大夫难的地方。
因为皇帝要用士大夫治理国家,就得难以避免的要遇到士大夫为士大夫说话的情况,哪怕这个士大夫是个忠臣,是支持改革的,也会能为自己阶层说句话好话就说句好话。
连张居正也不例外,何况严清呢。
话转回来,在张居正和严清来到御前后,朱翊钧就将严清的奏本拿了出来,且看向张居正言道:
“先生,严卿言如今对他们处以极刑过严,而当皆改为流放充军,说现在的票拟不合朕仁德,故今日召对先生与严卿,而要让先生和严卿议议此事,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严卿既为刑部尚书,朕自当准其说话。”
张居正说后就道:“陛下,处以极刑是按照国法处置,并不伤天子仁德。”
严清则道:“但法无外乎人情,人情若变,法亦当变;时下,并非国初,天下刚定,恐宵小乱贼未尽灭,而不得不以严法处置;而如今四海升平,礼盛德重,若再以严法催之,则不足以彰显天子之仁更甚,何况,如今小民作乱,也多只斩杀,何况士大夫。”
张居正想了想道:“陛下,既如此,臣认为可改凌迟为斩立决。”
“陛下,这样只是让犯大罪之士大夫与小民一样。”
严清这时言道。
“既已犯大逆不道之罪,还分什么不同,何况,按理,士大夫乃知道圣贤道理的,却犯大逆不道之罪,乃知法犯法,还应该加重处置才是!”
张居正这时回答了起来。
朱翊钧点首,接着就问张居正:“先生,凌迟于何时开始恢复的?”
张居正知道朱翊钧这么问的意思,也就回道:“陛下,始于宋仁宗。”
朱翊钧接着就问严清:“严卿,宋仁宗乃仁君否?”
严清则愣在了原地。
“严卿连这个也要想一想吗?”
朱翊钧问道。
严清则拱手回道:“陛下今日召臣不是听臣议处置扬州一干人犯之事吗?”
“正因为是议此事,朕才问卿。”
朱翊钧回道。
严清也就不得不回道:“是史册上难得的仁君!”
“那直接下道诏,对犯事者,若为朕之子民,则不以凌迟极刑处之,大辟之刑,皆止于斩立决。”
朱翊钧点首,因想到把自己汉人当人,当成同胞,建立民族意识,是利于将来抵抗外虏的事,也就突然吩咐了起来,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