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蔽月, 夜色漆黑。
扬州老城东的大宅后院有一间烛火摇曳,尚未出阁的女子坐在灯前绣护臂的衬布,时不时抬头望向焦急站在门口的青年。
她瓜子脸, 双眉修长, 长相英气,不是常见水乡女子那类温婉妩媚的模样, 但从目光中能看得出秀外慧中, 性子温柔和顺。
“哥哥别急,与外乡那位兄弟约好的是子时, 还有一个时辰呢。”
男子转过身, 挠头道:“妹妹说的对, 哎,你晚上做这个布, 仔细着眼睛。”
“也不是常弄,就差一点了。”
女子轻轻笑起来, 声音透着柔软, “哥哥小声, 叫父亲听到了你就走不掉啦。”
俊秀青年有着和他长相不符的冒失脾性,闷闷道:“我是去报国参军,又不是寻死, 他们偏就不乐意, 逼得我这时候偷走。”
末了,他又笑:“还是妹妹好。”
女子抿起唇低头继续绣,到后半夜子时, 终于将护臂内的衬布全部绣完, 挎着小包袱送兄长去院中爬墙。
她眼眶红红, 柔声说:“阿兄, 战场凶险,请务必平安归来,妹妹在家中等你凯旋。”
青年利落修长的身形翻坐上墙头,潇洒道:“放心,我死不了,玥玥代我照顾好爹娘,此去哥哥必得军功,往后十里八乡无人敢欺你!”
他妹妹长得这样好,一堆人非说她男子像,及笄后媒婆都不主动来一个,等着瞧,他届时做大将军归来,看他们还敢不敢嘲讽。
“我这就走了啊!”
女子咻了咻鼻尖,猛地挥手,“嗯,哥哥再见。”
青年顿了顿,跳下去前回过头认真地回应,“玥玥,告诉爹娘,我一定不会死的,你们等我。”
“嗯。”
忽地画面一转,女子面色灰白地躺在床上,哭地喘不过气,最后那句喊得撕心裂肺,
“哥哥,你怎么还没回来,我想,我们见不到了。”
……
“不!”
“见得到!妹妹,我没死呢!”
穆琒猛然惊醒,满脸是泪和汗,他扶着床板大出气不止,胸腔中的苦涩弥漫入口中,久久散不下去。
自从那日想起这是护臂衬布,类似的梦做了一个又一个,皆是夜半妹妹送他出门的场景,可惜他看不清她的模样,也记不起自己的名字,好像就差一个关键点。
至于最后跳转的画面,他记忆中不可能存在。
他不敢深想。
总之,只要见了那个姓苏的女娃或许一切就能想起来。
今日是进京的第一晚,穆琒实在躺不下去,闭上眼都是他爹娘和妹妹在盼他,索性起身去井口边冲了把凉水换身干净衣裳,然后走出了将军府的大门。
正是寅时,他徒步走到叶府门口,坐上门旁的矮石墩,呆呆抱住自己的双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中年男人盯着木门,从伸手不见五指到天边漏出一丝曦光。
再到终于天亮,门房小厮打着呵欠,看到莫名其妙出现的英伟男人差点被吓倒,“你,你谁啊!”
过了一晚,穆琒的下巴胡茬都青了一层,他站起来足八尺高,气势颇盛,“我找你家叶三小姐,她醒了没?”
姓苏的女娃和叶家孙女认得,他不得不跑来这来问。
“我,我不知,我去帮你问问。”
叶三小姐认识的江湖人物众多,小厮不怎甘愿,迫于他的伟岸威压无奈地回去禀告。
叶蓁还睡着,没醒。
穆琒皱眉,都卯时了还在睡,他家青羽都能拉练五个来回了,也不怪儿子和京城的闺秀没有话聊。
他是很急,奈何对方十几岁的小姑娘,他总不能将人叫醒,唯有黑着脸继续干等。
如此一直到卯时末,叶蓁才一肚子起床气地让门房的人将他带进见客厅,心道她何时认得一位黑面神了。
男人走近,叶蓁看到穆琒瞬时清醒,揉了揉眼睛惊讶道:“穆大将军,您怎么会来!”
刚准备退出去的小厮一听,着实也愣住,原来这位在门外守了一晚的糙汉,就是坊间传颂的穆大将军?
穆琒没空与她寒暄,他没甚架子,上前抱拳,“叶三小姐,我来问你,你能不能带我去见你那位姓苏的小友,就是给我儿子送护臂的那个。”
“苏姐姐?”叶蓁虽然相信穆琒为人,仍不松口道:“有什么事?您不会来问罪的吧,苏姐姐可没得罪过穆小将军。”
“不是!”
穆琒很难用一言两语解释清楚,就简易道:“我有位下属一直在寻亲,他看到苏姑娘绣的衬布,说许是认得的同乡。”
“苏姐姐是扬州人,你那位下属也是吗?”
“是……吧。”
叶蓁认为此事很重要,不过,“不管如何,我都要先问苏姐姐,才能答复你。”
“也对。”穆琒倒是能理解,对叶蓁的谨慎高看了些,“你就告诉她,我下午会在天下居,她若是方便,随时来找我。”
“嗯。”
穆琒终归按捺不住,急道:“叶三小姐,当我求你,你马上就去嘛!”
“好的好的!”
穆琒从叶府出来,他已经拖了一晚,此时不得不进宫觐见皇帝,要知道他忽然来京很不合规矩,即使陛下了解他的为人,难免心里有嘀咕。
他直接在街市买了匹马,骑到了皇宫西华门,双刀托付给守门太监后随公公进了乾清宫。
殿内,朔靖帝刚下朝,坐在龙案后养神。
昨日黄昏就收到城门消息说穆大将军回京,时下来求见倒也正常,穆琒向来是个不守礼的,这样的人,偏偏在大事上看得很通透,才能坐稳边关。
“臣参见陛下!”
“起身,穆将军急着来京城,是要与朕商讨北狄?”
朔靖帝边说边翻看奏折,他猜测了许多可能,也没想到穆琒回他的是感情无比饱满一句嘶吼,“皇上,臣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