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有家族陵地, 邻县远房兄弟们瓜分后,分到李梃那辈的址处在朝阳山头,也算是个好位置。
穆琒将他的衣冠冢推倒, 时不时望向紧邻的两个墓碑,眼眶泛热,又踢了脚边半死不活的男人, 按着男人的脑袋跪地叩头。
苏轻眉和绿桃摆些白烛祭品。
穆琒跪在妹妹和父亲的墓前拔草,念念有词,“爹, 儿子不孝。”
“妹妹, 是哥哥害了你, 虽然我也很想杀了苏文安, 可免得他污了你轮回的路,我把他双腿都已打碎, 他一辈子都得瘫在床上, 让他过过你最痛苦的那段日子。”
“至于那个刘氏, 我不想打女人也破了戒, 没忍住把她的手臂折断了, 哼, 他的那两位继房儿女,往后别妄图过安生日子。”
说这些时,穆琒偷偷看了眼外甥女, 见眉眉没甚表情,放下了心。
“是哥哥对不起你, 对不起爹。”穆琒说着说着, 音调又开始哽咽, “我会帮你好好照顾女儿。”
苏轻眉烧着帛纸, 轻声说:“穆将军,母亲没有怪过你。她每次提到你都很开心,她只是……一直都很想你,她最后说,终于可以见到父亲和哥哥了。”
穆琒听到这句,肩膀微微耸动,抱起两个墓碑哭得像个孩子。
“战场生死难测,哥哥到时候下来再给你们好好赔罪!”
苏轻眉起身带上绿桃走远,留给他独处。
“小姐,您也别哭了,哭多了伤身。”
“嗯。”苏轻眉并拢双手揉掉眼尾的泪珠,她最近总想起母亲,晚上梦多哭的也多,偶尔得些空隙,莫名其妙地想陆迟。
不知怎么了,她想找个人靠一靠。
想到的人是他。
……
穆琒要留在扬州几日,除了想再陪陪爹和妹妹,还要将苏家余下的产业收回来,那本就是李家的,他要让苏文安全都敲印转给外甥女。
穆琒没有将事做尽,该有的花用每个月会拨给苏宅,勉强维系他们的生活,毕竟这座宅子也是祖产,他有种预感,眉眉将来会回到此处。
刘慧娘独自带儿女逃走回娘家,府里唯一健全的主子,成了受尽刘氏虐待的小妾红袖,红袖闷声不吭,懂事理地谢过将军,她将刘氏生得最小女儿归到自己房中,至于苏文安,往后端看她脸色过活。
苏轻眉走之前,忖度红袖的神情,都觉得苏文安不会有好日子。
她从出生时,就没享受过一天父亲关怀,对父亲实在生不出心疼,这反而让穆琒松了口气,否则他多怕他和唯一的外甥女有嫌隙。
穆琒将苏轻眉送到渡口,“眉眉,舅舅喊了新知府派侍卫暗中送你回京,你路上别害怕。”
“嗯。”
“还有。”穆琒皱眉道:“你让我问的那张契纸,苏文安迷迷糊糊地说不清楚在哪。”
“没关系的。”
苏轻眉听说张知礼被抄家发配边疆了,即使他有那张契纸也不能怎么样,她看着穆琒道:“我现在有舅舅,我不怕。”
穆琒听到这声舅舅,心里五味杂陈,手掌抚了下眼眶,他都快成水做的男人了,“眉眉说得对,快上船吧,舅舅明白,你这两天也不高兴,回京后咱们一家子就团圆,重新开始。”
……
苏轻眉回去坐的还是盛家的船,没想到她会遇见郗南叶。
瘦削清秀的男子走出内舱,朝刚上船的女子挥手,喜形于色,“苏姑娘?!”
郗南叶是苏轻眉进京后遇到的朋友,他的存在拉扯了陷入回忆中的女子一把,她心情松快很多,“郗公子,你怎么会在这。”盛家商船,应当不会放给外人。
“好友成婚,我受邀来扬州参与他们的婚宴。”
原来,沈楚两家的婚事定在昨日,郗南叶比苏轻眉早来扬州,回去想着搭相熟盛家的船,这就遇上了。
郗南叶很开心:“苏姑娘,我们真有缘分。”
苏轻眉轻笑不语。
接下来船上就有趣多了,郗南叶面对她很健谈,看出她的心情不佳,每天都努力与她说些新奇的故事,苏轻眉很感激,但始终无法完全放松下来。
她明白,她满腹的情绪在等什么。
两旬后,船终于靠岸,离开时五月,回来已是盛夏。
这一日,天空阴沉,下着绵绵细雨。
苏轻眉戴上兜帽披风等待船夫放下木跳板,她有意眺望周遭,寻了半天却没寻到心中念着的身影。
她略微失落。
拂冬信里说长庚曾来问过归期,陆迟不可能不晓得,晓得却不来……
他不会在怪她不知会就离京吧,他凭什么怪她呢,他好几次都不吭一声走,真论起来,他们都扯不平。
他真小气,比她还小气!
郗南叶在一旁替她撑着油纸伞,见女子失神,温和提醒:“苏姑娘?下船的木板放好了。”
“哦。”
不来也好,省的他看到郗南叶又与她找麻烦!
郗南叶将伞都让给了苏轻眉,为了避嫌又和她间隔一臂的距离,他几乎是半淋着雨将人送下了船,至于穆琒派的侍卫则一直守在暗处。
即将要分开,郗南叶站定后张望四周,“苏姑娘,有人来接你吗?不如随我的马车送你回家。”
苏轻眉挽起唇,正想说没有,不过她可以自己雇一辆,就听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清越嗓音,“她有。”
她心跳砰然地回过眸,看到男人正在向她走近。
他修长指骨捏着的玄色玉骨伞缓慢上移,从只能看到云水袍角后阔步笔直的腿,到有劲的窄腰宽肩,再往上,逐步露出一张清雅温润的俊容,带着他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
让她蓦地想起了一句很贴和他表面的诗,“性如白玉烧犹冷。”
苏轻眉以为陆迟会走到她身边,然而没有,他故意停在距离她的堪堪一步外,看着她笑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