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羽跪在石巷村的家中书房, 穆琒拿着粗鞭上去一阵抽打,邵絮拖着一条瘸腿使劲揽住他的手臂制止他。
穆琒顾及媳妇,没接着打儿子。
他冷声:“穆青羽, 眉眉为了你能留在凉州守关和你成婚, 你现在跟我说你同意回京?!”
“是。京城三大营位置有空缺,陛下召我, 我有何不能同意。”
穆琒怒喝一声, 推开邵絮,又是一鞭打在穆青羽的背上, 抽的她肩胛上下冒血。
“忤逆子!”
邵絮看到女儿的伤处,急的扯住丈夫,厉声喊道:“你别怪青羽,也别再打她,你看不出她对眉眉愧疚吗?”
“愧疚?那就更该好好戍守边关,不负他表妹一番心意!”京城那地方,是他穆家人去的?
穆青羽被打完恢复跪直,面不改色地擦掉颈后漏下的血咬牙,“表妹这一年半过得忙碌, 我本以为她能快乐,然她根本放不下陆世子, 再不回去, 若是陆子琅当真娶妻, 表妹痛苦遗憾一辈子, 我也一辈子寝食难安。”
“呵, 这能怪谁?”穆琒也气得很, “当初我要你好好找一家姑娘成亲, 你死活不愿, 不然你表妹何需牺牲自己帮你?”
“她如今嫁也嫁了,你轻松道句和离,不想想以陆子琅的身世脾性,甘愿娶二嫁妇?他若不愿,你要置眉眉于何地?!”
“我没碰过表妹!”
“他信吗?!他一晚站在树下看着的,他能信吗?”
穆琒说得过于用力以至于面红,气地连连咳嗽,“我,我怎么就看不懂你们这帮年纪轻轻的在想什么东西!”
穆青羽沉默片息,昂起头朝向父亲,轻声道:“爹,我是女子。”
穆琒没听清,甩了甩手里的鞭子,“什么?”
穆青羽提了口气,拔高音量道:“因为我是女子,所以我不能娶别人,所以眉眉才故意嫁我,所以我不可能和她洞房,爹你听清了吗!”
穆琒听完,完全傻住了,“啊?”
穆青羽将头发束带抽散,长发飘散,一张英气十足的脸上双目赤红,勉强有了半分女子颜色,“是,我就是女的,爹,我是你女儿!”
“你,你!”
穆琒鞭子一脱手,差点站不稳,扶住桌角转向邵絮,见发妻的脸色不似惊讶,瞪大双眼问:“到,到底怎么回事?青羽是女儿家?你也晓得?”
是了,生的是儿是女,做娘的怎会不知!
邵絮撇过头,抿唇不语。
穆琒脑袋里一团浆糊,嘴唇发抖:“好啊,好你个邵絮,掉脑袋的事也敢瞒我?”
邵絮原本就有气性,话已至此,她“啪”地一拍桌子,迎上丈夫的目光,“是有如何,青羽自幼想参军,她有这个天赋,女子就去不得?这些年你打她骂她全当男儿身板,在外杀敌她何曾拖你后腿过!”
“你让女儿去混在男人堆里?你还有理,你疯还是我疯了?”
“我疯,要怪就怪我,你别找青羽撒气,打出了血了还打,你要打死她吗?”
穆琒冷静了少许,可想到外甥女的委屈,心里的愧不打一处来,“你……邵絮,你真是慈母多败儿!”
“够了!”
穆青羽慢慢站起身子,手捏成拳,看向穆琒,沙哑道:“爹,我长到八岁,你回家几次,给过几两银,连我男女都分不清楚,你不反思自己,凭何骂我娘!”
邵絮忙阻止她,“青羽,过去的事不提了。”
“我偏要提!”
穆琒被孩子直戳痛处,这的确是他对妻子多年的惭愧,不得不故作强势:“你说,继续说,今天把话都说了!”
“好!”
穆青羽未语泪先流。
“你连我娘不姓邵都不知道。”
穆琒抬头皱眉。
“穆琒,你真不记得是谁的名字吗?你当初化名木头,受伤失温,她用身子给你取暖,把你从尸山火海堆里挖出来,她的耳朵怎么震聋的,她的腿怎么被火木压瘸的,你失忆失得很轻松,你将她忘得一干二净。”
“她拖着虚弱残躯,发现你醒来忘了她,若不是她怀了我,怕养不活我,根本不会回来拖累你。”
“没有穆琒,你李明煦就是一团战场枯骨,你有机会做大将军,当下对她质问?”
穆青羽说到最后,声嘶力竭地哭吼了出来:“你问我无数遍谁教我的剑,是我娘,她也曾意气风发,有不输男人的武艺,因为遇到你,为了救你,她现在连多走几步都要人搀扶!”
“你能怪我,你不能怪我娘!”
邵絮没来得及拦住,听到一半就转过身默默离开,她尽量走得很稳,还是掩饰不了她的一瘸一拐。
穆琒想不起,但他只是这般听,就痛苦的快要窒息。
他望着妻子离开,想留住她,嗓子却喊不出声,不住的泪水横流。
怎么会这样。
他这一辈子,自以为是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到头来,他的爹娘,妹妹,外甥女,妻女,至亲至爱竟全都被他狠狠辜负了一遍。
还自觉有义气,情深意重帮人养儿子。
穆琒支持不住后退,颓唐地坐在地上,嘶哑道:“羽儿,你说得很对,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穆青羽抹掉泪,“爹,我意已决。”
“我已害了我妹妹一次,我必要回京,我要送她去她最想去的人身边。”
……
—
三艘海船航行了两个月,苏轻眉也没给穆青羽那个问题的答案。
她自从得到李焱的消息,对陆迟暗藏的想念和期待变成了排斥。
真的要去见他吗,倘若不去见他,他就一直是记忆里那样,那个只会哄她的男人,何必打破美好的回忆呢。
绿桃轻轻走到院中,给石桌边穿着单薄的苏轻眉披上一件厚袄,“小姐,这么早起床,您是担心船?”
苏轻眉摇头。
她已打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