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的秘诀是头不能躲,人的头快不过人的手……”津门租界,秋山街“坚村”咖啡馆里,一个鼻青脸肿的青年无视了侍应生端来的咖啡,眼也不眨的盯着桌子对面两人说道。
青年背后的桌位坐着一个东洋女人,手里三味线配合着嘴里咿咿呀呀的歌声为西洋风格的咖啡厅增加了一抹异国情调,白底碎花的和服半遮半掩,盖不住白藕似的后颈。
可是在场的三人都不在乎东洋女人的歌声如何曼妙。
青年对面坐着两人,一人大概三四十岁光景,男性,眼角嘴角有些红肿淤青,放在桌面的手骨骼粗壮远胜常人,指节虎口都有着厚厚的茧子,这是常年练拳习武留下的痕迹。
另一人则是一个看不出年纪的女人,婀娜身姿藏在一身笔挺的西服男装里头,面容带着成熟女性的风韵不失温婉,同时还带着些阅遍世间繁华的淡定与自信。
“不信?你来打我!来!”青年眼见对方不语,要那中年男人站起来和他比划。
中年男人与身边的女人对视一眼,站了起来,伸手慢慢打出一拳,看似不快可力道沉稳,这一拳少说有十年功夫,打在寻常人身上少说就是一块淤青。
青年顿时兴奋了起来,脑袋微微偏转,手如闪电抬起握住对方腕子,让那中年人拳头收去了力道,轻轻打在自己脸上,说道:“看!腕子细,脖子粗,你说手快还是头快?”
“手!”那人一脸无趣,手上发力从青年手里收回了拳头。
青年呵呵傻笑,露出了成年人对待小孩的神色,“再来!”
“耿良辰,半个时辰前,他在武馆里败给了你。按照武行规矩,踢场子不论输赢,武馆都要请客,你要喝咖啡我们也请你来了,为何还要羞辱他?”低沉婉转的声音从女人那传来,她低头抿了口咖啡,好似不经意间望了望窗外,对着青年说道。
被称作耿良辰的青年满不在乎,“练拳的坐在一块,不就是聊聊拳吗?除此之外我们又有什么可说的,我这样做没错吧?”
“跟你再比一次!”中年武师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口音里家乡语调都掩盖不住。
耿良辰却反而上身一松靠回椅子,从侍应生手里接过咖啡。也不管温度一口饮尽,“我才练了一年武,头不躲闪难免给人打着。这个月比的多了点,门牙给打松了,想再比,容我十天牙长牢点。”
“我给你镶金牙!”中年武师终于按捺不住心头怒火,膝盖一抬顶在桌子下,随后啪的一声力从腰起,直灌入肩背,朝着耿良辰脸上打来。
通臂拳!北方武林名头最响的拳种之一,所谓两臂相通,冷、弹、脆、快。
中年武师这一拳打出来令人猝不及防占了“冷”字,拳在半空已有破风之声,“脆”、“快”二字也恰如其分。
不用说,任谁挨了这一拳都讨不了好去。
话又说到津门武馆多的时候有五六十家,当地的人见过不知道多少当街打斗,一般见着这情况都得四散躲避免得误伤——毕竟这年头练拳的哪个没些豪横背景,寻常百姓被误伤了也只能自认倒霉。
可是这间咖啡馆里却与众不同,除了那东洋女人原本咿咿呀呀的歌声不成调子,手里的三味线拨断一根,其余人只是抬了抬眼皮,就继续安心喝着咖啡小声聊天,眼底露出些神色,像极了当年京城里名角儿开场前大伙的期待。
耿良辰也是一愣,他的拳头向来比脑子动得更快,在中年武师顶膝撞向桌子那一刻他就已经起身躲避,免得咖啡污了视线落入下风。
可片刻后回过神来,耿良辰发现自己还是坐在椅子上,桌子上咖啡杯底尚且残留些没喝完的液体在微微晃动。
先动手的中年武师更是不堪,满脸通红好像憋了个闷屁放不出来,所谓“冷弹脆快”的通臂拳硬生生停在半空,拳头上青筋暴起,离着耿良辰还有半尺,分毫不得进。
“松开!”中年武师咬着牙从嘴角憋出一句话,耿良辰这才发现武师的手腕被人牢牢攥住,桌子也被一只手按下。
“要打架去别处打,这里是咖啡馆,不是你们打架的地方。”侍应生松开手,将桌子上咖啡收走,慢慢转身离开。
这时候耿良辰才知道发生了什么,肩膀上略微的痛楚清晰地告诉自己事情不仅仅就是眼前这般简单,自己还在恍然不觉间被人用大力气按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
对面的武师两下狠招更是没能奏效就被消弭于无形,暴起发动的通臂拳寸功未进就被制住。
最后侍应生游刃有余的收回手,按住即将倾覆的桌面,使得咖啡都不曾晃荡出来一星半点。
两人费了老大功夫,全都被一个咖啡馆里的侍应生接下了。
甚至连咖啡杯里的液体都没有倾倒出来!
这个深藏不露的侍应生像是做了用抹布抹去灰尘一般不值一提的小事。
耿良辰兀自不信,他一年以来算得上无往不胜,不管是踢馆还是街头斗殴,能让他反应不过来便落入下风的一个都没有——除了一年前,耿良辰拜师的那天。
“还有,头能快过手,多练练就行了。”侍应生面无表情的回过头来,耿良辰这才看到他的样貌。
皮肤略黑,一双剑眉斜飞,双眼中眸光湛湛如虎,淡然间仿佛视众人为无物。
又似乎是错觉,耿良辰再一看却发现这人收敛起浑身戾气,又变回了那个不显山露水的寻常侍应生。
再往下看,这侍应生身材高大,如同虬龙般的肌肉在衬衫背心下根本遮掩不住。
谁家会请这样的侍应生?!
这样的人物刚刚为何没人发觉?!
在座三人心思各异,无形间消除之前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