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金?复明?”陆文昭听得文搏解释,一时间神情恍忽,反复念叨着两句口号,只觉得其中有着某种引人入胜的魔力,让他深陷其中。
很快他又意识到其中不切实际的一点,问道:“反金复明的纲领固然好,边地胡人对于奴尔哈赤的残暴统治已经感到畏惧,若是有此等口号拉拢他们确实不错。但是有个问题不得不考虑,那就是这边塞胡人,对大明的畏惧只怕胜过对伪金的厌恶啊。”
这话并非虚言,这年头大明对内都极尽压榨,何况外族?甚至有“生于辽不如走于胡”的歌谣传唱。这也是野猪皮近年来势力扩张极快的重要原因之一,朝廷派来的官员对于当地百姓横征暴敛,导致许多活不下去的底层民众不得不迁徙到女真人的地盘当一个化外之民。
文搏心知此言非虚,看看刘綎等官兵做派就能窥斑见豹,他们在内陆平乱尚且残虐百姓,还有李成梁那等杀良冒功之辈层出不穷,当地民众不逃才怪,正是鉴于此文搏才觉得要做出改变,怎么会因此退缩呢?
“这就是我说的第二点,让大明再次伟大!”文搏胸有成竹,发觉前人施政方略直接套过来便是现成的法子,“若是大明没有衰落,何谈复兴?正是因为内有贪官污吏压榨百姓,我等方才不得不秉持正义惩恶扬善,对内笼络深受压迫的底层百姓,对外鼓动苦于女真侵扰吞并的塞外胡人,双管齐下,何愁不能成事?”
“这,这是要……”一听这话,陆文昭吓得手里匕首都差点拿捏不稳,心想我只是想搞钱争官,我这兄弟怎么听上去跟反贼都相差无几了?要不咱还是聊聊靖难勤王之类容易一点的事情吧,这反金复明似乎是要跟整个大明官僚士绅体系作对啊!
“陆兄此言差矣,我们这是秉承太祖遗愿,到时候就搬出《大诰》当做牌匾,一切行事就从这里头找根子,所谓行得正坐得端,咱们可是大明最忠诚最铁杆的拥护者,怎么就是反贼呢?”文搏早有预料,他知道陆文昭这人原作里都直接参与谋反,现在这小打小闹的算得什么大事。
“哦,原来咱们才是大明忠臣,那些贪官污吏是反贼!”被点拨之后陆文昭恍然大悟,“文兄弟,还是细说直接造反吧,太祖爷那套搬出来,就是掘了老爷们的根,朝廷里怕是宁愿建虏打进紫禁城。”
“所以咱才要笼络底层百姓,我们本来就跟那些官僚士绅不对付,你都说换个活法,这个活法难道不爽利?”文搏故作怒色,看上去对于陆文昭的胆小很是不满。
“就是太爽利了,所以我才觉着不成啊!太祖爷何等英明神武,刚一驾崩他的《大诰》就成了摆设,咱敌不过那些阁老重臣呀,他们才是真正掌管大明的人。”陆文昭苦口婆心,他真没想到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文搏平日里话不多说,一开口竟是这等虎狼之词。
文搏却越想越觉得可行,听见陆文昭说起朱元章,正好拿来做个榜样,“太祖爷开局一个破碗,你现在怎么说都是个参将,手里兵马上千,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了,又不是真要你造反,咱们这是复兴大明,大大的忠臣!”
“此事再议,此事再议!”陆文昭还是不松口,心道你这都算忠臣,那奴尔哈赤也忠。又怕好兄弟恼他退缩,连忙示意手下放开俘虏的束缚,反正文搏这等勐人在此,又有家丁在侧,不怕没兵器没甲胃的俘虏闹事。
那些俘虏就算懂汉话也听不明白两位高深莫测的谈些什么大诰太祖贪官忠臣之类的话题,但是反金复明的口号朗朗上口让他们很快记住。其中以谢伯乐为首的几个机灵人眼见自己得救,忙不迭的跪在地上磕头谢恩,嘴里也没停下。
于是当沉炼带着手下赶回城门集结的时候,就见着一帮子女真俘虏高呼“反金复明!反金复明!”的景象。
把沉炼吓得还以为俘虏趁机作乱,就要率领士卒杀上去,跑了没两步却发现文搏和陆文昭没事人一样在前头杵着,显然无事发生。
“他们发什么疯?”略一打听,才知道陆文昭把俘虏放了收归麾下,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人多了点,考虑到文搏既然都没反对,想必是陆文昭突发奇想吧。
被沉炼在心中打为始作俑者的陆文昭就算知道了也没空跟沉炼辩解,接下来一路上他都魂不守舍,任由其他几人清点家丁整装待发。
曹文诏被委以重任这会儿正兴奋着呢,他一个明军败卒不到一周就成了亲率两百多家丁还看管三百投降建虏的实权人物,哪怕是临时替文搏管辖,那也是了不得的提升,所以做事格外周到,很快上前通报。
“将主,不算这帮建虏,一共有八百二十余人在此地集合,入城的时候我在门口数了,得有一千一百多号人,现在还有近三百人不听号令没来集合,是否要……”曹文诏做了个下手的姿势,他知道自家将主对待军纪极为严苛,现在手里几百人对付这些不听话的那不是手到擒来?
刘结也随后赶到,听见曹文诏汇报,提醒了一句,“俺记得有一百多人不守军纪已经被文游击杀了,也就两百人不知道跑哪去了,俺去城里搜了一圈没见着几个。”
这个结果有点出乎文搏预料,他本以为有一半能够按时集结就算不错,现在居然能有八百多人,加上刚收下的俘虏算起来人数竟然再次破千。
回顾之前行事,文搏猜测大概是因为多次强调纪律,又杀了不少人立威,所以这会儿大体还能维持住军纪按时集合。也可能跟门口那些上次破城时不听调令而死的明军士卒脑袋的威慑有关,总之最后筛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