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想跑到哪里去?这里可不是穷乡僻壤的山旮旯, 从锦官城到青城山,一路上一马平川,连个小山包都少, 刘壮心中所设想的避祸去山里,那也是拖家带口, 跋涉到两三天路程之外, 到都江堰、青城山那一片去, 那里开始有些山势起伏,这才可以藏人了——当然, 这也只是让那些兵爷懒于搜山,放他们一马就算了, 真要较起劲来,发人搜山, 那青城山也是藏不住人的,得往峨眉、西岭方向去, 那里的深山才能真正让搜山变成空话。自古以来, 山中都有很多流民进去避祸居住, 也没见官府去搭理他们。
\\
然而, 进入深山之后, 大家的命运仍然是莫测的, 在严酷的自然中, 阖家老小肯定不能都幸存下来,至于说往青城山方向跑, 就算此时跑掉了, 在村子里的财产,也很大概率会被泄愤地糟蹋、霸占。故土难离,这真不是一句空话, 百姓们忍耐着大族的倾轧、衙门的□□,也要待在村子里苟且偷生,自然是因为这才是存活概率最大的选择。
而这样的思维,经过祖祖辈辈的不断反复和加强,现在几乎已经成为了很多农户的本能,哪怕此刻刘壮已经为一家人规划好了日后的去向——先去万州,去万州就能找到饭辙,倘若万州也被卷入战事之中,那大不了合全家之力,出三峡去两湖道立足,他在万州这两年来,接触到的新东西很多,多到足够给他烙下了新的烙印:买活军亲自统领的地方,必然是好的,肯下力的人一定能找到活干,也不存在迁移了不好立足的事情,买活军治理下的土地,迁移是家常便饭,实在不行,甚至可以壮着胆子下南洋去闯一闯!
然而,即便他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也有充足的时间,想要说服一家人仍然并非易事,至于说,说服一村人,那就更是痴心妄想了。更别提现在,他还没说出自己的设想,抓壮丁的人就已经来了——就算他已经先示了警,可刘三伯都没能反应得过来,更别说家里其余亲戚了,刘壮急得跺脚,这时候也顾不上别的了,冲到院子里,一把拿住了二哥的手,“走吧!还想成亲么!”
他二哥人也是懵的,恍惚间被刘壮拉着,跑到村口深处破土地庙里,那里有一口枯井,上头盖了柴禾,防着小孩儿掉进去,刘壮把柴禾掀开一个小角,“下去!”
几乎是把二哥掀到井里去的,刘壮把柴禾重新堆满了井口,自己左右看看,干脆爬到土地庙后院那株大槐树上,这槐树根深叶茂,他爬到树梢,蜷在树杈子上,不仔细凝视,几乎看不出这里头藏了人。
就这么一会耽搁,人已经进村了,刘壮侧耳细听,只听到村口很快传来了妇孺的尖叫声、兵丁的呵斥声,自然了,人群的闹嚷也随之而起,甚至显得很愤怒,有人突然开始敲锣,四面八方的坝子,都能看到人影扛着锄头扁担冲了出来——虽然平日里也免不得吵嘴斗殴,但外人欺负到头上来,这可就不是一家一户的事情了,村民必须一致对外,这也是多年来的传统了。
倘若是外村的来寻衅,村民齐心应对,确实是很奏效的,可来的却是官府……刘壮摇头苦笑了一下,只是耐心等着,果然,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见到刚才那一队公爷,趾高气昂一摇一摆地走到村里来,手里挥着马鞭,一会儿合在手心轻敲着,一会儿又不耐烦起来,对着一棵树、一片篱笆都要抽上两下,村长点头哈腰,在一边赔笑,村民们四下逃窜,都是急着关门——可这有什么用,那篱笆门疏松的,一脚就踹开了,屋门便是上了闩,也能拿尖刀进去把门闩给挑开了。这村里能买得起门锁的人家都没几个,对于官府,几乎可以说是不设防。由得那些公人四处查看,虽然农家粗陋,没什么财产,可他们也不挑,看到了什么都往怀里塞,连几件烂棉袄都不肯放过。
“两丁户出一丁,一丁户那算他们倒霉,谁让他们不多生儿子的?就抽这一丁了!这可是共御外敌的大事,为国尽忠,岂能容得你们那些小心思?”
为首的将官不出声,他身边的帮闲,得意地尖着嗓子,冲着村长大发淫威,“家家户户都不能脱空了噻,有谁逃走了的,你们互相检举——唷,这是谁家的孩子,生得倒挺标志的!”
说着,便一把将一个抖抖索索的小媳妇给拉到了怀里,不放她走了,那农妇实在也无甚姿色,就是一双眼睛生得好些,见这公爷突然上手,吓得浑身发抖,身下一阵淅沥之声,抖着腿竟是尿了!帮闲见她不识抬举,面色一变,一巴掌就把她甩成了滚地葫芦,犹自不解气,兜心一脚,把这女人踢得飞出几丈远,啐了一声道,“晦气!给脸不要脸!下作倡妇胚子!”
刘壮在树上,虽然听不见分明的话声,但看得清清楚楚,自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心中气闷得几乎要吐血,手指深深卡在树皮里,咬牙忖道,“这帮狗官,在锦官城里只顾着高乐!等着罢!等买活军来了,管教你们家破人亡,也尝一尝被人踢窝心脚的滋味!”
他自小安静本分,再加上刘家在村中势大,不去欺负别人便不错了,不可能被人欺到头上来,几乎没和人有过什么冲突,但此刻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