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一停, 大家喝点水,这驿站是有水井的,大家把水囊都给我, 谢恩、小张, 你们两个去给大家把水打好了。牵一匹马去,带两个桶——我们也在这里饮个马!”
“哎!”
透过口罩, 回应显得有些沉闷, 但行动是利落的,两道身影从马上跳下,葛谢恩解了别在马背上的竹篓, 提着它从队头往后走, 大家纷纷把腰间的水囊解下丢了进来,竹篓虽然逐渐变沉, 但她还是轻松地应承着——出外差, 尤其是这种每一天收入都是别人四倍以上,进入鼠疫区之后, 每日总报酬达到两百文以上的差事,对于吏目的要求也是很高的, 首先就要一把子力气,身子还要壮, 否则,这么高强度的跋涉, 还没进灾区,人就先累垮了。
“大人们, 这是——”
收集完水囊,把竹篓挂在驼马背上,葛谢恩正要和小张一起, 沿着小道往水井处走,驿舍门一动,驿丞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了,一颗大光头油光发亮,还在拽着毛衣,很显然刚起身不久,一边点头哈腰地招呼,一边仔细辨认着队伍里的熟面孔,“这不是——这不是张大侠吗!您怎么——我这是年老忘事了?您——”
“哈哈,李大哥,别来无恙!你没记错,我们出去没从这条路走,走的是次冲出晋,但是泽州那里现在情况不好,只好折道大驿回晋阳了!”
“哦哦!我说呢,我怎么半点不记得了——我这脑子不好使也还罢了,不算是大罪过,要是张大侠你出晋时,没能认出来好好招待,那小人可就无地自容了!您这是要赶路?来来来,我来,不用给马打水,我这里水缸有水,这就给添槽去!”
所谓的大驿、次冲,也是山阴这里比较独有的叫法,救灾队员之前也听镖师介绍过:山阴这里,因为有太行山在,自古以来,交通就不算是很方便,不像是中原道,四通八达,叫不上名字的小路很多。山阴的驿道,说来也是秦直道打的底子,比如他们现在行走的这条,从晋阳到井陉的临晋道,也有两千年的历史,这条道叫做‘大驿’,也是山阴最重要的官道。
其次,就是他们原本要走的,从中原道经过泽州而至首府的驿道了,这条路也是福建道的茶叶入晋采用的通道,因此也叫茶道,又名‘次冲’,敏朝的‘开中’、‘盐茶互市’,都和这条道路有脱不开的关系。
只是在近十年来,因为江南的局势,以及海运崛起,山阴边贸换走了大驿,来自江南的货物从天港下船之后,走大驿到达晋阳,再在晋阳转入第三条路,也就是晋阳-云中的官道,这条官道名为‘偏僻’,也是自古以来,山阴人从晋阳去云中做边贸走私必走的一条路,虽然地位不显,毕竟是叫做‘偏僻’,但其实路况是相对最好的,因为这条商路的车马非常频繁,是一条商贸要道,各路大商都会定期出人出力予以整修。
从天井关到虎牢关的太行道,也属于次冲的一部分,当然现在上面的驿站是完全废弃了的,这也是救灾队决定放弃次冲的原因之一,泽州境内的驿站如何,葛谢恩就不知道了。
其实,救灾队本来也预估,大驿上的驿站,进入山阴地界后也会有荒废的,但没想到,进了山阴地界后的第三站,驿丞居然还在,而不像是前头两个驿站一样,已经人去楼空了——也不知道是病了,还是害怕逃走了,救灾队也不追究,只是往前急赶罢了。
“那两个驿站的老兄,都是回去照顾家里人了。如今家中病人多,他们也不敢在驿站里露面,害怕是过了病气给旅客,那就损阴德了,再一个,现在路上也没什么官儿过了!又没有公文要传,大概也就先回去一段时间,看看风头再说了!”
至于这李驿丞,他情况比较特别,家里暂无人生病,现在都在家里关了门躲疫,所以反而宁愿住在驿站里,也不敢轻易回家。葛谢恩对他的话,半信不信的——他说的这些大概也都有,其实更重要的原因,也有现在衙门顾不上管这些小节了,平日里的公文来往,基本中断,送去京城的急件,也都是专门的使者在送,用不上驿卒,如此,大家也就消极怠工,回家去歇着,那也是有的。
李驿丞所在的银山驿,几个驿卒或者是称病,或者是不告而别,只有他一人,守着些粮米过日子,因此也是大门紧闭。他说自己也五七天没见到人了,消息早就不复以往那么灵通,见到救灾队来了,一面殷勤款待,一面不住地打探消息。
知道泽州也起了严重的旱灾,亦是不断的长吁短叹,道,“今年可真是!各自都是火烧眉头,没一家轻省的。要不是我们这里有大疫,估计还能捎带手帮一把,如今却也是自顾不暇了。从前有了什么三灾八难,百姓也有去泽州的,现如今,泽州出事,百姓却不来北边——说不准是来了,只是没能走到我们这里罢了。”
在平日,大驿的驿站,一天一站,这是正常的速度,救灾队因为要赶路,天不亮就动身,到银山驿才刚过午,准备休息一个时辰,让马儿歇歇腿,便继续往前赶到下一个驿站去过夜。李驿丞说下一个银麓驿可能也没有人了,让他们要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