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在促进会这附近找到一个吃饭的摊位, 在休息日着实是不容易的事情,如今鸡笼岛新港这里,最有赚头也最缺的岗位, 再不是别的, 就是饮食摊主, 平日还好,尤其是休日, 只要是个会做饭的,再普通的饭食也是一扫而光,倘若味美上一二分,那就更不要提了, 许多鸡笼岛的新移民都给自家的亲眷写信,提到了这个商机,【如今当真是食客太多,厨子不够用了!】
厨子确实是不够用的,主要的原因, 在于鸡笼岛、榕城、泉州等地,甚至是买地内交通比较方便的州府, 都已经形成了一股强大而新生,外食动力很足的市民阶层——也就是士农工商中的‘工’。
往常这些工人,大多都零散分布,人数并不多, 其饮食上并不需要特意照应, 譬如一座县城内, 木匠、皮匠、铁匠等, 数千人的县城中, 这些匠人加在一起也不过一二百, 家眷又不出去做事的,那么伙食自然也就由家眷顺手帮办了。县城里的小食摊,乃至有些档次的饭铺,加在一起不过是十余家而已,这都还算是繁华的了。
至于雕梁画栋的酒楼,那不是每个县城都会有的,头面人物要宴客,多数都在自己的私宅,一个县城有时候只需要一个会做细菜,有档次的厨师便可,遇到有宴请,彼此商量着把时间匀一匀,那也足够用。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譬如临城县,临城县现在叫得上名号的纺织厂就有两个,还有很多外地来上学的学生,许多工人,上午上学,下午上班,中午这一顿在食堂吃,晚上也不想开火,只觉得一天疲倦不堪,他做一天的活,手里又有钱,便有很强的外食动力。
再加上本来一县也就三五千的人口,遇到灾疫逐年还更凋敝,现在人口和以前比是近十倍,扣除了种田的,做吏目的,也就是做工人,做商人的了,这做工商两业的人多了,外食的需求可不就旺盛起来,但原本一县也就一名厨子,本来这个厨子供应本县百余中小地主,一二个大地主乃至官宦偶然的宴饮需求是足够的,现在换成了数万人,就不说小酌了,哪怕只管红白喜事,他如何能忙的过来呢?
厨师不够,这是买地一个很普遍的问题,哪怕是算上了外地投奔来的流民,厨子依然是不够的,一个人能做好家常菜,不代表其能经营好一个食摊食铺,而原本的人口结构,决定了厨师绝对人数少,培养得还慢——厨子收学徒,和一般匠人学艺一样,也是动辄五、七年起,从码盘切菜的小利巴熬到能独当一面的二把刀,需要的时间半点不短。
火候不到,就算贸然上灶,出来的东西那也满不是个味道,这是半点急不来的事情,因此,别说鸡笼岛,就是内陆各地,若真是有手艺的厨子,这几年无不是大赚特赚,不说大厦连云,但在云县不错的地段,买上一个独门独户的水泥小院,那是真的没有一点问题。
既然在哪里待遇都好,鸡笼岛这里,对厨子便没有太高的吸引力了,新港这里美食匮乏是不争的事实,不过,好在有一点,手艺虽然坏,但材料是好的,这里的海鲜太多,就和不要钱似的,大蚵仔潮退后随处都是,在海边礁石上可以随便捡。对想做饮食的人来说,近乎于无本生意,只要精力够足,赶一次海,所得的海鲜都够熬一大锅清汤的了。
蚵仔煎、糯米饭,这都是新港这里比较出名的美食,尤其是糯米饭,很受到工人们的欢迎,因为方便快捷,下工后排队买一份,“鸡油糯米饭加个咸鸭蛋,榨菜油条碎都要”!
摊主立刻掀开木桶的月亮盖,铲出一大碗夹杂了笋干、香菇干,浇了酱油和一点蚝油,深褐色油亮亮的糯米饭——为何是鸡油糯米饭,因为本地养鸡,白羽鸡油分足,鸡皮熬油,鸡油是便宜的。糯米饭因此也显得油润,不必为了节约成本而做得干巴。
糯米饭铲在碗里,摊主再利利索索剥开一个咸鸭蛋,再抓一把榨菜,一把油条碎,在碗里用铲子把咸鸭蛋捣碎,料全部拌匀,拿出一张荷叶一裹,“五文钱!”
一天三十文的工钱,住处几乎是不要钱的——来鸡笼岛做工一般都有补贴,可以买一套小房子,如果像赵大、翩翩这样成亲合伙买房,还可以凑到一个小院子,洗澡不用钱,日用品也不贵,一天花个五六文钱吃饭实在不算过分的,荷叶包一托,摇摇摆摆回到家里,水早晒在院子里了,洗完太阳澡,抓着荷叶包啃巴啃巴,省去了开火做饭的种种劳作,何等惬意?
上进的还想着点灯做作业,若是俭省的人,灯油钱也不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当下便鼔腹而眠,第二天一早起来再借着阳光学习锻练,只求早日能考上中级班,也好有个竞聘小组长的门槛——买活军这里为什么工人都喜欢读书?不管关系多过硬,多得上司的欢心,要提拔必须先迈过学历门槛!
若是扫盲班毕业,初级班连一个学分都没拿到,永远只能做一线苦工,不会有提拔的可能——固然,一线工人的收入其实也不低,但做到老做不动了该怎么办?会读书多少总是多个想头,多一份可能,因此,虽然扫盲班毕业后,按道理说就可以放弃不再读书,余下的半日,可以偷偷做第二份工,又或者是帮人顶班,但凡是有些远见的,都尽可能多去上学。
只有一等没心没肺,不顾头不顾尾的,那才是悠游度日,学业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上完半日的班,便回家睡大觉去了,也有些心野了的,到处游玩,去茶楼喝半日茶,看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