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 你胡说,我儿子, 我儿子不可能是个死胎, 不可能!”
盼子多年,得偿所愿之日,便是品尝绝望之时。
才得到, 就失去。
世间还有比这更残酷的事吗?
张大娘不顾他发疯,淡淡道:“我会让我儿媳留在这里, 帮祝娘子收拾干净。至于这个孩子……好歹也曾条性命,你若是有心, 就找个地方埋了吧。”
这个时代, 夭折的孩子一般都是找个沟子扔进去, 为的是吓唬后来的短命鬼, 不要再投到他家里来。
但何三郎兀自疯疯癫癫的,不肯接受儿子才出生就已死亡的事实。
张大娘摇头叹了一声,就走了。
活了大半辈子了,又是整日里东家奔西家跑的,张大娘什么人什么事没见过?
她所有的同情,都是给可怜的祝氏并他家里三个女儿的。
至何三郎,不过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如果不是他整日里不知养家, 反而要拿祝氏辛苦赚来的钱去胡混, 祝氏肚子里的胎儿又岂会如此虚弱,经不起一点折腾?
此时此刻, 被打击傻了的和三郎却不知道,就在他前方不远处, 黑白无常正用锁链套着一个鬼魂要拉走, 那鬼魂却一再挣扎, 想要附回那早已没有气息的婴儿体内。
“不,我何家不能绝后!两位差爷,我求求你们了,让我回去吧。”
白无常恼了,举起哭丧棒就朝他背上打,只一棒就打得他劈开肉旋,阴气外泄。
“何子萧,你若再敢闹腾,老子直接打你个魂飞魄散,主公那里只说你拒捕。”
何子萧却仿佛不知道疼一样,不甘地挣扎嘶喊,“不,阎君说过会让我再投入何家的,阎君说过的,怎能出尔反尔?”
“这可不能胡说,我们主公何时出尔反尔了?”黑无常慢悠悠地拽了拽锁链,把他拽了个踉跄,“你不是已经投入你儿媳妇的腹中了吗?是你儿子不修德不学好,让你一出生就没了气息,关我家主公什么事?”
黑白无常纷纷嗤笑,何子萧状若疯魔。
但他如此不识好歹,白无常当真恼了,一棒敲在他天灵上,他瞬间就变成了一颗魂珠。
“真是的,何必呢?”白无常摇了摇头,张嘴就把那魂珠给吞了。
这何子潇连续两世都不积德,所以他前世才被投入了注定断子绝孙的何家。
原本这也没什么,除了投胎到哪家是按前世因果算的,命数本就不是定数。
如果何子萧从一开始就真心积德行善,把何家祖辈的因果都消磨尽了,也不是不能更改这命运。
奈何他贪心不足,却又不肯老老实实行正道,非要联合黄九郎,用邪门歪道弄了个儿子。
结果可倒好,儿子不肖,不但把家财败光了,何家还是免不了断子绝孙的命运。
“走吧,走吧,回去了。”二无常相携而去。
黑白无常半点都不同情他。
再说何家这边,等柳大嫂帮祝氏排尽量恶露,又把沾染了血污的衣裳被褥都清洗干净,太阳已经老高了。
但何三郎仍旧像根木头一样,抱着死婴瘫坐在地,嘴里喃喃念叨着:“不会的,不会的,我的儿子不会死的……”
柳大嫂平日里就看不上他,此时更觉鄙夷,照他脸上啐了一口,才大步走人。
这一口吐沫,也惊醒了何三郎。
他猛然回过神来,眼中露出凶光,咬牙切齿道:“李四,都怪李四!如果不是他的毒计,我儿子就不会死!”
等大丫头端着面汤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何三郎夺门而去的背影。
她冷冷笑了一声,只当他从未回来过,一边往祝氏的房里走,一边盘算着该怎么安抚才生子就丧子的母亲。
李四二人仍在先前那个妓院里厮混,何三郎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他。
妓暗门子也是开门迎客的地方,猛然见他抱着个血腥气未散的婴儿进来,无论是恩客还是鸨儿姐儿,全都吓了一跳。
那鸨母扭着腰迎了上来,“哟,何爷,您怎么才……哎哟!”
“滚开!”何三郎一把将他推开,气势汹汹地闯了他自己开的那间房。
李四二人果然就在这里,房门猛然被推开,他两人心生恼怒,李四骂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惹你家李爷?”
在看清了来人是谁,他立马换上了一副笑脸,谄笑着上前,“何爷,您可算回来了,我们俩一直在等着你呢。”
何三郎心头恨意滔天,而李四正是他恨意最好的发泄口。
等李四走到跟前,他一把将怀里的死婴砸到了李四头上。趁着李四手忙脚乱的时候,抄起条凳,猛然击打李四的头部。
这一下突如其来,所有人都惊呆了。
等李四的哀嚎声传来,两个姐儿尖叫着跑了出去。
“杀人了,杀人了!”
张三也慌乱了片刻,但他的心眼虽然没有李四多,却也知道关键时刻该帮谁。
他立刻上前去阻止何三郎,但何三郎此时已经气疯了,那是六亲不认,一心想要杀死李四。
此时此刻,不管谁来阻止他,得到的都只有疯狂的攻击。
说来也该张三倒霉,他只挨了一下,却正中太阳穴,一下子就被何三郎掀翻在地。
黑白无常早就从判官那里接了文书,知道此地将有命案,正拿着勾魂锁候在一旁。一见有人灵魂出窍,立刻大铁链子一甩,拴着就拉走了。
等走出十几里,张三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给何三郎给砸成鬼了。
他先骂了几句天杀的何三郎,接着就求黑白无常开恩,“两位爷爷,我家里还有六十岁的老母无人赡养,求求二位爷爷放我回去吧。”
黑白无常勾魂多少年,什么样的鬼物都见得多了。先前他又是跳脚又是大骂的,落在这二位眼里,全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