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这才松开了眉头, 却仍绷着脸,“我倒要听听,你还能说出个花来?”
探春先给她换了茶, “嫂子喝茶,坐下来听我慢慢说。”
见探春还跪着,王熙凤急忙把她扶了起来,嗔道:“你说话就说话,快起来坐下说, 这又不是三堂会审。”
先前探春说了那么多,其实王熙凤心里已经有几分信服了。
只是巧姐毕竟是她唯一的骨血, 她素来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也是听见探春攀扯巧姐, 她这才有了几分恼意。
一见她态度软了下来,探春赶紧顺杆爬,“我就知道, 嫂子心里还是疼我的。”
王熙凤笑着横了她一眼, “你少来奉承我, 若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仔细你的皮。”
探春赶紧陪着笑脸又说了几句好话,这才说到了正题。
“嫂子别嫌我说话难听,巧姐没个嫡亲兄弟帮扶,她爹又是那样的德性,若是把她当个寻常闺阁女子来养,将来在婆家吃了亏,到哪里去哭诉?”
王熙凤眉头紧皱, 脸上似有怒色, 仿佛已经想到自己女儿日后在婆家受委屈的事了。
探春继续道:“世间男儿多薄幸, 偶尔有一个纳了美妾还不肯抛弃糟糠之妻的, 就是了不得的圣人了,还有人专门写文章去赞颂。”
“我呸!”
探春恨恨地啐了一口,咬牙道:“谁又能仔细想想,那糟糠之妻面对进门的新宠,要受多少窝囊气,还得打碎了牙和血吞?”
这是世间大多数女子的写照,王熙凤作为一个风流男子的发妻,很容易便联系到了自身。
这时,只听探春话锋一转,“但若是巧姐能自己立起来,那就不一样了。”
她拉着王熙凤的手,殷切地说:“嫂子,你先帮我出去,让我在外面探探路。你在家里好生教导巧姐,日后也让我那侄女多一个选择不是?”
不得不说,王熙凤心动了。
不只是因为巧姐,还因为她自己。
如果有可能,如果有机会,她也不想再和贾琏纠缠,不想把自己的才能都浪费在一个没用的男人身上。
“好,我答应了。三妹妹准备怎么做?”
探春笑了,“嫂子,我都计划好了,只是需要嫂子帮个小忙。”
两人凑在一起嘀咕了一番,把所有细节都商定,王熙凤这才又悄悄回去了。
这件事,王熙凤连平儿都没告诉,只自己烂在心里。
没过两天,探春的病就越来越重了。
王熙凤赶紧张罗着给她请大夫,可一连请了好几个,来了都只是摇头,只说是才疏学浅,让他们另请高明。
至于这些大夫为何口径如此一致,王熙凤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当然了,其间所花费的钱财,都是老太太留给探春的嫁妆,王熙凤是不可能往里倒贴钱的。
等把能请的大夫都请遍了,探春的病非但没有起色,反而越来越重了,无论是贾政夫妇还是赵姨娘,都慌乱了起来。
一家子病急乱投医,在王熙凤无意间提了一句,“莫不是冲撞了什么?”
赵姨娘就立刻磨着贾政,让他请个高人来看看。
虽然探春这个女儿一向只恭敬王夫人,对她不但亲近,但赵姨娘还是希望自己女儿好的。
家里处于顺境的时候,赵姨娘爱跳出来给探春添堵,好让探春记住谁才是她的亲娘。
但如今家里败落了,探春又病成了这个样子,赵姨娘生怕王夫人不肯给女儿花钱治病,只能自己往贾政身上使力。
但贾政这人一向凉薄,宝玉中邪的时候,他都觉得孩子不成了,让直接安排后事,更何况探春这个不能支撑门楣的女儿?
还是宝玉看不过眼,悄悄使人请来了贾赦。
贾赦虽然对贾政百般看不上,但对家里的几个孩子一向都是关照的。
当然了,他关照的都是那些聪明伶俐的孩子,这样的孩子也的确讨人喜欢。
像贾环、贾琮之流,大老爷可懒得多看一眼。
贾赦来了之后,就直接拍板做主,让贾琏去请高人,又让王熙凤去打听,附近有没有出名的神婆,有的话就都请来。
他又拿言语刺激贾政,让贾政压着王夫人,拿了二百两银子出来。
至于江停云暗地里塞给他的五千两,贾赦一直贴身藏着。
如今他又清心寡欲,不近女色,愣是这么久没一个人发现。
邢夫人倒是有嫁妆,但让她拿自己的嫁妆去救二房的孩子,还是杀了她比较容易。
只要有了钱,事情就容易办了。王熙凤很快就抢在贾琏前面,请了金陵最有名的神婆来。
神婆来了之后,又是做法又是烧纸,又是杀鸡又是宰羊的,最后得出了结论。
“这姑娘原不该是你们家的人,若想让她活命,就赶紧送她出家去吧。”
赵姨娘当时就哭得泪水连连,抱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探春,一声儿一声肉地喊着。
若说原先她还有心思,想着以探春的品貌,必能嫁个好女婿,将来也能帮衬帮衬她的儿子贾环。
可如今探春性命垂危,她的一腔慈母心肠全都升了起来,只求女儿活命,别的什么都不想了。
赵姨娘这个最牵挂探春的都同意了,接下来就很容易了。
贾家以最快的速度,把探春送到了城外的松子庵,一切事宜都是王熙凤出面打点的。
确定贾家所有人都走了之后,侍书轻轻拍醒了探春。
探春立刻翻身坐起,叫侍书打了水来,把脸上的脂粉全部洗掉。
此时再看,她哪里还有半点病容?
就在主仆二人额掌相庆的时候,突然走进来一个尼姑,“阿弥陀佛,恭喜女施主脱得樊笼,一招龙入大海。”
探春一惊,把侍书拉到身后,警惕地看着那青年尼姑。
尼姑笑道:“三姑娘别急,贫尼法号静安,是林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