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林疏逸心下一乱,棋子落入不该落的位置。
“这一子是送羊入虎口。”贺沉哂笑,“你输了。”
林疏逸稳住心神,抬眸问道:“为何如此仓促?”
“没什么,只是你既已痊愈,我也是时候该走了。”贺沉温声细语地解释道,“我总不能一直待在林家。”
“有何不——”林疏逸咬了咬舌尖,生生将后半句话吞下去,“好,明日|我送你走。”
贺沉望着那张略显失魂落魄的小脸,心尖一抽一抽地疼,却只能保持沉默。
他们太了解彼此,他何尝不知其实林疏逸受的伤并没有那么重,装病只是为了多留他几日。
他又何尝不想无限延长这偷来的短暂欢愉,甚至趁机将人占为己有?
他想得心肝脾肺都痛,但他不能。
与无名散修贺沉不同,林二公子光风霁月,前途坦荡,他会开创属于自己的道法盛世,他会成为万人敬仰的开山鼻祖,他还会儿孙满堂,福泽绵长,受子孙后代百世千世供奉瞻仰。
他不该被困于林家,更不该困于自己手中。
贺沉离开那一日,江南罕见地飘起大雪。
林疏逸身披雪衣,雪花落在满头散开的青丝上,圣洁而美丽。
贺沉忍不住抬起骨节分明的大手,随即又凝滞在半空中,到底只是克制地替他拢了拢雪披:“照顾好自己。”
“好。”林疏逸应下,“你也保重。”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好风景。
这一年里,两人依旧频繁互写书信。
凛冬将至,林疏逸终于厌倦了他身处的一切,不声不响地留下一封辞别信,踏上旅程。
他没有刻意打听贺沉的踪迹,但初雪降临之时,他们再度重逢了。
贺沉对他离家出走似乎并无惊讶,将他领回自己的栖身之所。
那是一间茅草屋,屋内陈设简陋,但遮风避雨足以。
贺沉关紧木门,口中却说道:“要是住不惯,我带你去镇上住客栈。”
“有什么住不惯的?”林疏逸笑吟吟地回望他,“贺公子住得,我住不得?”
对视片刻,贺沉率先挪开眼神:“天冷,我去生火。”
雪夜火炉,斟两盏热茶,两人促膝絮絮话谈。
“你这次出来,真不回林家了?”贺沉随口一问,仔细听来才能察觉嗓音下暗藏的紧绷。
“真不回了。”林疏逸捧着茶盏,鸦羽似的眼睫微微颤动,“做个和你一样无牵无挂的散修,岂非逍遥快活似神仙?”
屋内沉寂了片晌,贺沉冷不丁反问道:“谁和你说我无牵无挂?”
林疏逸心念一动,下意识掀开长睫,撞上一双幽沉莫测的眼眸。
贺沉眸底涌动着他看不懂的狂风暴雨,危险且慑人心魄。
“你……”抵在茶盏上的指尖不自觉用力,林疏逸试探着追问,“那你说你牵谁挂谁?”
贺沉低笑一声,语气颇为意味深长:“我牵谁挂谁,谁心里有数。”
枯枝干草燃烧时偶尔发出噼啪声,围炉火光掩映下,雪白的双颊染上一层胭脂般艳丽的颜色。
贺沉喉头动了动,发现自己无法将目光从眼前殊色上移开分毫。
他万般忍耐,可心上人偏不领情,竟主动送上门来……
茅草屋内气温愈升愈高,直到窗外传来的声响打破一室旖|旎。
林疏逸如梦初醒,掩饰般起身走至窗前,仰脸看向夜幕中接二连三绽开的烟花。
贺沉深呼吸一口气,平复身体的躁动,嗓音微哑:“怎么了?”
满面潮红褪去,林疏逸拧起眉心:“这是林家发出的信号,代表林家出了大事。”
贺沉不动声色道:“也许他们只是为了找你。”
“不是,找我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林疏逸回过头,“贺沉,你听见了几声响?”
“七声。”贺沉回道。
林疏逸神色凝重:“七道信号是林家最高级别的号令,凡林氏族人须即刻返回。”
贺沉目光定定地看着他:“那......你要回去吗?”
林疏逸迟疑了一下,很快做出决定:“我要先回去一趟,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说罢,他又主动补充道:“解决林家的麻烦后,我会再来找你,你愿意等我吗?”
“一万个愿意,但——”贺沉张了张口,“再等等,等雪停下再走吧。”
后来被封印的八百余年里,他无数次痛恨自己,当日为何不遵从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将人强留下来?
但那时谁也没想起来卜上一卦,林疏逸重新坐回他身旁,轻声哄道:“你先睡吧,也许你一觉睡醒,我又回来了。”
“好。”贺沉应声,顺从地阖上眼眸。
林疏逸安静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