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奚琴说道:“属下方才还在想,我们走前,何曾给那只魇破过膛?没想到这个姜遇行事倒是周密,知道出了这样的岔子,根本解释不清,说不定还会被人诬陷,到底防了她那个三师叔一手。“
人群中,已经有人讶异出声:“魇珠?”
食婴兽靠吞食人的意念为生,意念在它们体内积蓄得久了,就会化为一颗妖珠,即魇珠,这是食婴兽妖力的来源,里头存了万千人的过往如今。食婴兽死后,魇珠也会渐渐消散,好在阿织强撑着醒过来,从兽体内取出珠子,用灵力禁制把它护住。
魇珠里存放的意念或许散了些,不过,想要证明姜瑕究竟被谁人所害,足够了。
阿织道:“事实究竟如何,看一下这颗魇珠,不就知道了?”
姜衍本是怔忪的,下一刻,他的眼神忽然变得狠厉,伸手就要去夺魇珠。
好在姜簧心中早有判断,一道灵诀将姜衍推开。
有了魇珠,其余人再不好说什么,只等姜簧定夺,阿织却不罢手,她握着断尺,朝姜衍走去,“你嫉妒我师父天资比你好,本事比你高。
“你觊觎家主之位,却明白只要我师父在一天,老太君就不可能把这个位子传给你。
“你知道我师父和食婴兽素有积怨,两年前,你和食婴兽合谋,是你把我师父骗下山的。
“他和你一同长大,一同拜师学艺,惯来信你,直到死,都以为是自己大意,根本没想到你会害他。
“你知道老太君必会查清楚大弟子的死因,今次试炼,是你叮嘱楼骁把守山人一个一个害死,你把我们当作祭品,献给食婴兽,助它增长妖力,你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老太君与徽山。“
阿织在姜衍面前顿住步子,“我说得可对?”
姜衍盯着阿织,眼前明明是一个小他一辈的弟子,不知怎么,面对她,他心中没由来的生出一阵怯意。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阿织手中的断尺上有血渍,食婴兽的血。
“你、你想做什么?”姜衍惶然道。
阿织道:“我的目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个,食婴兽杀了我师父,我便杀了它,你与食婴兽密谋,所以——”
她话音未落,手中的断尺乍现寒光。
姜衍心下一惊,急速朝后掠去,同时抽剑出鞘,抵住断尺。
没想到他的灵剑与断尺相撞,径自崩碎,与之同时,阿织的断尺也跌落在地,姜衍这才看清,阿织的断尺之下,居然藏了一个琉璃一般的事物。
在她这一式催动之下,那片琉璃忽然释放出汹涌可怖的灵力,朝他的灵台袭去。
炽白的光在半空中盛放,周围有想要上前相帮的,俱是被这灵光逼退,还不待众人看清发生了什么,姜衍吐出一口血来,整个人摔落在地,竟是生死不知了。
四周一片寂静。
直到阿织落在地上,人们才看清那枚浮在半空的琉璃。
那是……溯荒?
二十年前,昆仑山封印松动,涑水之辈妖兽尽出,盖因有人携溯荒作乱。
在场之人不少亲历过二十年前的那场大乱,纵是没亲眼见过溯荒,也听人提过、描述过无数回,早已把它的样子牢记在心。
可惜直至问山剑尊陨落,青荇山覆灭,溯荒一直下落不明。
仙盟这些年不知遣了多少人寻找溯荒,没想到一直杳无踪影的溯荒就这样现世了。
人群一下子乱做一团,除了惊诧溯荒出世,更多的人在指责阿织,不解她为何寻到溯荒,不第一时间交出,反倒利用溯荒伤害师长,哪怕事出有因,又或是质疑姜家是否早就知道溯荒的下落,只是秘而不宣。姜宁宁想去阿织身边,却被明月崖的师长强行带走,姜木晗想要帮忙辩解些什么,最终胆怯地住了口,徽山的长老忙着与玄门来客们解释,无支祁安静地躺在一旁,再没有人管那个被遗在人群当中,孤零零的孤女。
竹杌从溯荒上收回目光,敲了敲木杖,低声道:“溯荒现世,聆夜尊已到徽山,走,我们先与聆夜尊汇合。”
奚泊渊不解:“那就不管溯荒了?”
“这么多人在,没人能取走。”竹杌说着,与奚泊渊疾步朝徽山赶去。
奚琴看了阿织一眼,沉默片刻,转身跟着离开。
周围乱糟糟的,实在太吵了。
阿织一个人在人群中,几乎要站立不住,适才催动溯荒,已经把她最后一丝力气耗尽了。
意识被残留在体内的魇气吞食,连视野也模糊起来,青山只剩苍茫,黄昏是一片暗色,人群变成一个又一个模糊的影。
像极了二十年前的那一天。
守山剑阵撑了七天,终于还是守不住,近千修士破阵而来,对着她兵戈相向。
她不认识他们,只觉得他们吵,一遍一遍地告诉她,她的师父已经死在昆仑了,告诉她春祀剑已经失主,青荇山只剩她一个人。
他们还让她放下,让她也离开。
可是这么多年,她守着这个地方,青荇山就是她的家,她能去哪儿呢?
正如此时此刻,她能去哪儿呢?
意识即将被黑暗吞没,阿织借着黄昏的暗色,在人影中辨别方向。
直到她在看到不远处,似乎有一个熟悉的,似是而非的模糊轮廓。
阿织犹豫了一下,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但她还是想看得更清一些,于是拖动着步子,朝那边走去。
奚琴蓦地停下脚步。
黄昏温柔,暮风绕身,他说不清适才一刹那感受到了什么,在原地顿了片刻,慢慢回过身去。
然后他看见一个青衣染血的身影,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她仿佛是一片叶,要依托着这风,才能在这天地盘旋,站立。
忽然风止,落叶本该归于尘土。
只是不知为何,他竟等在这里没有离开,落叶于是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