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红方的招安也好,对组织畸形的制度进行改革也好,想做什么都可以,要好好的。
他平静地接受自己的结局,这种交代遗言的语气,却让阿斯蒂哽咽得更加厉害,无助地拍着门哀求他,“你别说话了,求求你把门打开!”
血腥味和燃烧的烟草味越来越浓。她知道他很难受,想要闯入这道门,想抱抱他,好让他不再那么痛苦,想让时间停下来。
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下午还……怎么突然就……”
阿斯蒂泣不成声,噙着泪的水绿色眸子仿佛透过了这道沉重的门目睹了他的离开,那是一种灵魂和躯体的剥离,而她怎么也拉不住他。
听着门外少女呜咽的哭声,琴酒低头盯着右手指尖燃烧的香烟,一点火光在他那双冷静且疲惫的墨绿色眼瞳中明灭,“鬣狗太多,大意了。”
本来准备死在战场上,但想想还是回来再陪她一会儿。
阿斯蒂早已哭不出声音,却也不敢再出言打断他,只想听他说完,这是她和琴酒相处的最后的时光了。
他根本就是故意的,想要独自承担下所有的罪责。
——就在她天真地设想美好的未来的时候。
等琴酒断断续续地说完他所有的安排,阿斯蒂用力闭上眼睛,她流的泪太多了,仿佛要在她的脸上割裂出伤痕,啜泣道,“可是我已经怀孕了……”
未来没有他,这个孩子怎么办?
门那边的男人很久没有说话,如果不是他骤然加剧的呼吸声,阿斯蒂几乎以为他已经离开了。
“那就去打掉。”
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时,话语变得格外冷酷,语气却放得很轻,“……不要让它影响了你的生活。”
才一个多月的胚胎,很难说算得上一个生命,至少在琴酒眼里,就只是一团寄生母体的血肉,很难让他产生这是自己的血脉的概念。所以他唯一考虑的,就是阿斯蒂今后的生活。
这个孩子会成为阿斯蒂的负担,本就不应该降生。
人死如灯灭,也不存在什么鬼魂投胎转世,她更不需要为了他生下这个孩子。
阿斯蒂拼命地摇头,即使知道他看不到她摇头的动作,“我不要……!”
为什么命运对她这般残忍,让她拥有了这世间最宝贵的爱,却又将它剥夺?
虽然他从来都没有说过,但她就是知道他爱她。或许他是个恶棍,是个冷血的杀手,或许他曾经惹她伤心难过——但是他爱她。
他是那样的忠诚,从来没有对不起组织,也没有对不起她。
他很冷漠,却远比她想象的深情。
“乖一点。”
琴酒的声音愈发轻缓了,呼吸声微不可闻。
“我……想休息一下……”
他真的太过疲惫了。
陡然陷入静谧的走廊上,阿斯蒂身体剧烈地发抖,却死死咬着自己的手,满口温热的铁锈味,不愿发出一点声音打扰他,只想在最后的时刻静静地陪伴在他身边。
她听到了他喉咙里发出了混浊的声音,还有房间里传来的、人类临死前无可避免的轻微挣扎。
他的呼吸声渐渐消失了。
微弱的心跳声也听不见了。
阿斯蒂的胸膛仿佛被人硬拽出了一块血肉,剥离身体的那部分是模糊的、血淋淋的,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又好像再清楚不过,只觉得从灵魂到躯壳,永远不再完整。
她终于抑制不住,崩溃的放声大哭。
……
天亮了。
缄默不言的黑衣人收拾好了一切。
阿斯蒂换好婚纱,坐在梳妆台前,怔怔地望着镜子里用精致的妆容掩盖面容的憔悴的金发少女,忽然没有了打扮漂亮一点的兴致。
她右手上深可见骨的咬伤简单的包扎了起来,右手腕上没有戴那对玉手镯,而是戴了用芝樱花编的那只草镯子——上面粉紫色的小花已经凋谢了,只剩下交错缠绕成环的干枯草茎。
没有戴头纱,阿斯蒂站了起来,走去了隔壁的房间。
银发男人静静地躺在床上休息,像是睡着了。
一身白纱的阿斯蒂坐在床边,微微睁大了眼睛,轻轻唤他,带着某种不切实际的奢望,“阵?”
没有回应。
似乎有些不知所措,阿斯蒂想要去握他的手,却又不太敢触碰,迟疑了一会儿,终是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他清理后表面看不到血污的左手。
因为习惯用这只手握枪,他手上的厚茧抚摸着很粗糙。
不知为何,他左手虚虚地握拳,指缝间残存着暗红色的血垢,可以想象他紧紧攥着某个东西的模样。
阿斯蒂轻轻打开他握拳的手。
是一枚兔子耳朵的草戒指,染了血,同样已经枯萎发黄了。
回忆一下子涌上心头,她却不再有泪意,反而微笑起来。
阿斯蒂想起了堆满办公室的白玫瑰;想起了从游轮的甲板上一起眺望的大海;想起了拉小提琴时注视着她的那道目光;想起了被强势夺走的初吻;想起了大雨中那个宽阔的怀抱;想起了学抽烟时酒醉微醺的感觉;想起了拂去她脸颊泪珠的手指温度;想起了车窗前、雪地里的那个吻;想起了沐浴在融金一般的夕阳下的相拥……
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最终,阿斯蒂缓慢地伸手,为他戴上戒指,而后虔诚的、温柔地将银发男人冰冷的身体抱在了怀里,闭上了眼睛。
虽然是笑着的,却比哭泣还要令人感到悲伤。
金发少女神色宁谧,仿佛坠入了一场遥不可及的美梦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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