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有德继续朝逐月解惑:“陛下放了政权, 但他深知国之命脉的重要,因此把财政大权牢牢抓在手里。”
“和长公主不同的,是陛下私库钱财虽多, 但他自己克勤克俭, 从不铺张浪费。”
他默叹一息:“陛下无妃嫔,无子嗣,所有私财, 全都用在咱们镇北军身上。唯一一次大兴土木, 就是修建这座镇北将军府。”
战事兴兵,花钱如流水。宣武帝两次御驾亲征,北燕说打就打, 全是因为皇家有钱有底气。
若非如此, 光是和内史少府掰扯钱粮预算,没几个月掰扯不下来,还不一定能说服公卿们同意出兵。
十年前的镇北军, 兵微将寡,军中全是纸甲锈剑,军备和破铜烂铁无异。
而如今, 镇北军兵强马壮, 各种造价高昂的军械,全部齐备。
几个精锐营,将士们装备精良,从脚底武装到了牙齿,连战马都吃最好的草料,这些都是钱。
镇北军将士的军饷军粮从不拖欠, 即便这几年和北燕停战, 宣武帝也没有半点削减军备的想法。
朝中不少官员曾提议, 为防止林大将军拥兵自重,应当适当削减镇北军数量。宣武帝从不和人商议此事,朱笔一划,直接将奏章驳回。
但凡和林大将军有关的事情,宣武帝便是独断专行的暴君。
镇北军可说是宣武帝用自己私库,一手打造的军队。
他对林大将军的极致偏爱,引来其他三境将领诸多不满。
镇南的钟老将军,曾数次入京上奏:林策居功自傲,请陛下收拢兵权,勿要对他如此放纵。
宣武帝根本不听。
他可以不顾众人反对,军械粮饷源源不断送往朔北,皆因钱在他自己手上。
“去年将军生辰,陛下送了将军两匹战马,一柄银枪,更有绫罗绸缎无数。”孙有德开始算账,“前年那一套战甲,陛下在两年前就命专人打造,耗费一年半才完成……”
这几年林策生辰,宣武帝御赐的刀枪剑戟,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绝世神兵。
逐月听得目瞪口呆。
将军的乌金弓和乌金戟她都见过。
乌木珍贵,一克乌木更甚一克黄金,更别说木质那样好的。况且上面包裹的还是纯金。
轻巧又坚韧的兵刃极为难得。虽是新铸,不似那些传世名兵那样有着世人皆知的鼎鼎大名,但其价值,丝毫不逊于那些名刀古剑。
就将军方才脱下的那一副轻甲,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刀劈斧凿,一丝细微刮痕都不会留下。
一副甲胄价值一座城。这样的轻甲重甲,将军还有好几副。
逐月咽下一口唾沫,重新打量自家将军。
半晌之后,由衷感叹:“将军,你真奢侈。”
林策斜靠在圈椅的椅背上,左手揉捏右手拇指,半垂眼眸缄默不言。
他右手本来带着一枚射箭用的扳指,古玉镶金,也是宣武帝御赐,价值连城的珍宝。他沉思时,便会无意识摩挲把玩。
在出发来京之前,练箭时金箔脱落了一角,交给工匠修理。还未修好便收到太后懿旨急匆匆赶来京城,因此此时并未佩戴。
但几年的习惯仍在。
宣武帝私库颇丰,可以恣行无忌偏宠林策和镇北军。
然而也正因如此,他一朝驾崩,私库被太后掌控,立刻就能威胁林策,断他粮饷。
逐月突然意识到一个关键问题:“要是下任天子,没有那么信任将军……”
孙有德无奈:“咱们营里都是庶民出身,没有世家子弟。朝中无人帮腔,粮饷势必会受影响。”
“好在现在宁大人站在将军这边,可以有他帮着说话。”
……也有可能落井下石。
逐月纠结半晌,想了又想,最终开口道:“将军,要不你勉为其难,把淮王睡了吧。”
似乎只有这个办法,才能确保镇北军往后军备不被缩减。
何况淮王容貌俊美,将军也不亏。
林策摩挲手指的动作骤然一顿,偏头思忖半刻:“……也不是不行。”
追星狠狠瞪了逐月一眼:“胡说些什么!将军驻守边境,抵御外敌,镇北军粮饷岂是说减就减的。”
董太后只能以粮饷作为威胁,却不能轻易动作。
三十万大军,一旦军心不稳,京城也别想安宁。
逐月吐了吐舌,她也就随口一说,追星这么认真干嘛。
……
几人聊至晌午,吃过午膳,逐月拉着追星陪她出门逛街。
追星神色冷峻:“你自己去。我在府里伺候将军。”
丹田内劲一沉,使出千斤坠,脚底仿佛粘在地上一般不动如山,任凭逐月怎么拉都拉不动分毫。
他对逐月咬牙切齿的“孟追星你给老娘记着”充耳不闻,跟在将军身后进了房间。
下午林策在书房读兵书,追星坐在一旁陪他一起看。
他曾是江湖中人,三年多以前,和逐月一同投靠将军府时,南昭和北燕刚刚止戈休战。
企图暗杀将军的刺客对付了不少,却从未真正见识过沙场。
他以前从未看过兵书,自从跟了将军,这几年也渐渐将六韬三略读得熟了。
将军身边的将士都夸他勤奋好学,只有他自己清楚,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加靠近眼前这个不敢宣之于口的心尖深爱。
林策看了一两个时辰的书,坐得久了,想要活动活动筋骨。
刚准备叫追星陪自己过几招,还未开口,一个晃神对方已经不见了踪影。
林策对着方才还站着人的空地怔愣眨了眨眼,哑然失笑。
逐月还知道找点借口,边说边跑。追星从来二话不说直接逃。
直到晚膳时分,追星的身影才重新出现。
——在他沐浴之时,追星又轻步走入浴房,给他揉肩捏颈。
林策起居向来不需旁人伺候,他从未吩咐追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