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信一如往常, 赞同附和:“林大将军功高千古,这些是他应得的。陛下的做法, 并无任何不妥。”
宣武帝龙颜大悦。
有一次, 谢信查处了一桩官员忝官尸禄,欺上罔下之患,为了表彰他整顿朝纲的功绩, 宣武帝问他想要什么赏赐。
谢信不要任何金银珠宝,珍稀古玩, 只请求天子, 赏他一副画作。
宣武帝欣然应允,将自己的墨宝丹青赐给了他。
正是那副林将军挽弓射箭的图。
宣武帝一有空就会作画, 画的也都是林大将军。
他有几幅最为满意的作品, 这一幅,便是其中之一。
再后来不久,谢家家主八十大寿, 谢信告假, 回南阳给祖父祝寿。
谢家嫡孙自幼生活奢靡,即便只回家几日, 替换的衣服, 发冠, 配饰, 装了整整两箱。
另外还有一个箱子,装着他房中挂的装饰——几幅丹青。
谢信房中装饰着几幅丹青, 皆是他心上人的画像。
此次回家,他也如同搬家一般随车带着, 一日都不愿远离。
同去谢家祝寿的, 当然有和谢家世代交好的钟家。
谢信和钟誉已有一段日子没见, 虽常有书信往来,许多日常琐事趣事,还是只得见了面才能聊。
那日谢信去给父母问安,回到自己院中时,钟誉已在他房里等候。
二人情同手足,钟誉擅入他房间,根本不算个事。
谢信步入房中那一刻,钟誉正站在墙边,抬头欣赏房中挂着的画作。
他一动不动,似如一座金石雕像。
见到谢信,他先是取笑:“你怎么回趟家,只住几天,都要把画带着。”
“莫不是画中人是妖怪,晚上从画里走出来,和你共赴巫山?”
谢信微叹:“我倒真希望如此。”
钟誉只能感叹,这种相思成疾的人,脑子可能已经不太正常。
随后又好奇询问:“这幅画是谁画的?”
谢信乍然一愣:“为何不是我所画?”
“其他几幅是你画的,”钟誉微嘲道,“这一幅铁定不是。”
“你知道他手上拿的弓,什么来头?”
谢信答不上来。
“连这都不知,怎么可能是你画的。”钟誉一边取笑,一边朝他讲述这把弓的来历。
这是林策十八岁生辰时,宣武帝御赐的乌金弓。
弓臂由乌木所制,质地坚实,重量轻巧。弓弦为白虎背筋,韧性异常。
即便膂力不足之人,也能百步之外穿云裂石。
“这把弓治筋治角,工序极其复杂,且上乘的乌木虎筋极为罕见,很难再造一把。”
“但林策吩咐镇北军工匠,按照这把弓的样式,仿造了一批,作为章字……如今已是宇字营的精锐兵士专用。”
“没有宣武帝御赐的那把珍贵,也是不可多得的良弓。”
他又瞥了一眼画作:“你意中人是林策身边精锐,才能用这把乌金弓。”
“除了弓箭,那身战甲,也是宇字营的军备。整个镇北军,只有他们这一营的精锐铁骑,才穿这样制式的重甲。”
他朝谢信扬了扬下颌,嘲笑他不知这些门道。
谢信从未亲眼见过心上人用这把弓的模样,怎么可能画得出来。
谢信无话可说。这幅画是宣武帝的画作,的确不是他所画。
“无论弓箭,战甲,甚至马鞍,箭囊,所有细节纹案一点不差,这些东西,若非对宇字营极其了解,不可能画的出来。”钟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书怀,作画的人,对他的了解远在你之上。”
“你有这么一个情敌,情况十万火急。你再不赶快,”他调侃道,“我怕他落入别人之手。”
他又好奇地自言自语:“怎么这人也画得这般模样,莫非他真长这样?并非你情人眼里出西施,刻意美化?”
谢信怔然僵在原地,钟誉后面一句话,他都没太听清。
“情敌”两字给他的震撼过大,似如雷击重重砸在他心头,让他心绪朦胧一片。
他其实早已隐约察觉出帝王心思,只是他下意识阻止自己胡乱揣摩。
他自欺欺人,特意不朝情/爱方面想。
钟誉不明真相,却一语道破,让他不得不直视这一问题。
他和人间的九五之尊,爱上了同一个人——那个相貌绝世,骁勇善战,却又冷血无情的大将军。
后来钟誉又取笑了他些什么,他也没听清。
同样也没心思,把这人就是林策一事告知钟誉。
几日后谢信返回京城,日子过得一如往常。
他依旧时常进宫,和宣武帝关上御书房的门,谈论林大将军。
即便对着自己,宣武帝也从未说过,镇北军以后的安排。
但谢信隐约猜想,帝王应该也考虑过,将林大将军召回京城,不让他再远在朔方。
那座气势恢宏的将军府,帝王并不想让其一直空置下去。
然而谁也没料到,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瞬间带走刚过而立,正值春秋鼎盛的帝王。
只是谢信心中莫名冒出四个词:相思成疾。
他一直冥思苦想几年,究竟要如何,才能让林策入京。
没想到造化弄人,宣武帝的驾崩,成了林策回京的契机。
那日江山殿里,谢信第一次直面林策。
他忽然有几分情怯的怀疑,这个带着恐怖鬼面的人,是否真是他魂牵梦萦的那位绝色佳人。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林策本人,是否真如已逝天子所说的那般,和百姓口中的传言,大相径庭。
好在没过多久,他就见到了林策的真容。
面具后的那张脸,比他那匆匆一面的轻鸿一瞥,更为鲜艳生动。
他魂牵梦萦了五年的心上人,终于将目光投向了他,得知他的存在。
……
“书怀。谢书怀!”钟誉见谢信突然怔愣,叫了他几声,才叫回魂。
“怎么突然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