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木雕花顶垂下大红帷幔,灯架上的蜡烛早就燃了过半了,此刻烛芯烧得噼里啪啦。关得严实的花梨窗挡去了外间静谧的暮色,江嘤嘤有意在浴房待了许久,外面的事早就被处理好了。
李燃指节修长掌心微暖,攥着她柔荑力道不轻不重,有些温和。江嘤嘤却瞧见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微冷,不仔细看是不出来的。
她眉梢微挑,就娇哼道: “今夜夫君遇刺,这样大的事,也不该这样算了,我还当夫君会要让人彻查此事。”
江嘤嘤心里还有些惋惜,李燃是有手腕的,做事十分利落狠辣,可是有一点不足。今天的事,他可以严刑逼供让樊林供出太子,然后进宫请父皇做主,但是父皇会站在他这边吗?
从李恒一出生的时候,他就是嫡长子,皇帝对他寄予厚望苦心栽培,在他身上付出了太多心血。哪怕皇帝对他生母不喜,哪怕皇帝再喜欢宁贵妃,他也不会换太子。
皇帝即便再喜欢宁贵妃,也仅仅只是喜欢而已。“宁”乃安宁之意,他希望贵妃母子能安分,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
从李燃一出生,皇帝就从来没有将他当儿子看过,始终在提防他。
年少秋猎时候,太子只猎到了野兔,皇帝大笑对左右赞曰:“太子身体孱弱但毅力可嘉,即便是带着病体也能收货颇丰。”
而李燃将猎来的野鹿满心期待的奉上,皇帝神色便淡了下来,道:“知你素日最是争强好胜,以后少耽于游猎之事,也要记得瞧瞧自己功课。”
只可惜,李燃却一直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好,不如太子优秀,所以从不沾酒色,每日亥时睡寅时起,文治武功样样都不允许自己比李恒差。
太傅教导太子李恒时曾说,为君者当为天下表率。李恒听没听进去不说,一旁捎带旁听的李燃却深记在心中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他会比李恒做的更好,比他更适合做这天下的主人。
可惜不管是皇帝还是太傅,所看重教导的都只有李恒一人。李燃在他们眼里,不过只是一个会威胁李恒的所在。
江嘤嘤突然有些可怜他,这样拼了命的去做一件事,可终究这些努力执着只能是死敌前进路上垫脚的基石。
“嘤嘤。”李燃以为江嘤嘤是因为大婚夜被毁不高兴,眸中闪过一丝暗色。一辈子只有一次的事情,被个刺客毁得这样彻底,他声音有些冷保证道,“嘤嘤放心,今日之事,来日必定讨回。”
他牵着江嘤嘤的手来到桌边,红木桌上放上的新的酒盏,用红绳系着。他白皙的指节拿起一杯,送到了江嘤嘤手里:“大婚之夜不能毁,合衾酒有长久之意,自然不能缺。”
“方才府医送来的药本殿已经用过了,酒是命人拿的淡酒没什么味道,府医说了可以用。”
灯火下李燃俊朗的面容熠熠生辉,漆黑的桃花眸望着她像是幽深古井倒映着她的面容,江嘤嘤接过酒望着他一瞬有些微怔。
他唇角就扬起一抹淡笑,霎是好看,语气也格外郑重:“嘤嘤既是本殿的妻,那即便是前路有再多阻碍,本殿也定会给你一个圆满。”
他所图谋之事有多危险,他不知道吗?他知道,嘤嘤亦知道。
就如有刺客毁坏今夜婚仪的圆满,往后的路其实更难走一点。但是李燃从不是个放任自流的人,他想要做什么自然会破除千难万险去做到。
今日任由新婚夜被毁掉,明日就会是旁的被毁掉,一步退让的人总会步步退让。
此言此举是他给嘤嘤的一个保证,不管是今夜还是以后,纵有万般险阻,他都会给她一个圆满。
李燃那双骨结分明的手端着杯盏,与江嘤嘤相对抬眸扬唇一笑,就将杯盏中酒一饮而尽。
没有作为反派时候的狠辣,就像一个看着自己爱妻的寻常夫君一样。
对于自己阵营的人,李燃向来都不吝尽最大的善意。就比如此刻的江嘤嘤,还有曾经的樊林,即便是他还并不能全然信任其。
江嘤嘤指尖微微动,想到被自己藏在枕头下的匕首,心间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她抬首如李燃一般将盏中酒饮下,舌尖有些微甜,果然没有什么酒味。
他若不是个反派,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檀红的床幔并不晃眼,十分好看。床上被衾柔软,蚕织的锦缎有些微凉,但是十分舒服。芙蓉并蒂鸳鸯软枕摆了一双,床上原本压着的莲子花生全被江嘤嘤扫开了。
江嘤嘤踢掉了脚上木屐哼哼着整个人便陷进去了,青丝一下便松散了开,修长白腻的藕臂衬着大红的锦被十分惹眼,她十分快乐的翻滚进了最里面。
铜架上的一排灯烛都被熄了,只留下一对红烛烛光微微跳动着,眼前瞬间暗了很多。
李燃靠在外侧眸光灼热瞧了她半晌,然后俯身靠近,浓墨漆眸瞧着她澄澈的眉眼。少女身上还带着几分水汽,贴近后指尖有些微凉。
他弯唇,试探轻唤:“嘤嘤?”
江嘤嘤被整个圈在床里,她漆黑杏眸注视着他近在咫尺如墨勾勒的眉眼,唇角就勾了起来,哼哼着应了一声。这人怎么这么大一个,整个人一凑过来她都要喘不上来气了。
她心里有些喜欢,也知道他想问什么,江嘤嘤又想到枕头下的匕首,决定说些什么哄哄他暂且也给他几分回应让他安心。
然而还未开口,却见昏暗烛光映着大红床帷,他整个人都被映着有些微红,脸上却是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听说会有些疼,我会轻一些。”
怎么办,她更喜欢了。
江嘤嘤忍不住心里泛起甜滋滋的味道,抬臂就揽着人脖颈,翘首亲了亲他的唇,看着他陡然睁大的眼睛心情大好:“我可怕疼了,你要说话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