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北郊。
冬日刚刚过去,春意尚自浅淡,官道两旁的绿色遥遥望去若隐若现,走到近前却只能看见稀疏的草芽。
从早晨开始,就有一队队的士兵、官员先后来到这里,驻足等待。
及至日上中天之时,皇帝的仪仗更是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了官道的另一端。
听到消息赶来围观的人们震惊地互相打听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终于有人炫耀地说出了答案:“听说这些贵人们都是来迎接励王的。”
“励王?就是去年收复斗川关的励王殿下吗?”
“可是就连陛下都来了……君主亲迎,这也未免有些过了吧。”有人迟疑地说道。
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皱着眉:“史书上那些让君主出城迎接的将领,可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边上有人不满地反驳道:“励王殿下打败了那么多东昊军队,还把斗川关都夺了回来,这么大的功劳,就让他侄子出门来接一趟,难道也不行吗?”
“就是!要不是励王殿下,说不定现在东昊军队就已经打进来了。看看现在这朝廷里,还有几个能打仗的将军?要是没有励王殿下,真的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呢。”不远处有人附和。
“励王今天要回来了?我最崇拜他了!”一个
十几岁的少年雀跃不已。
边上一个富家翁模样的老头哼了一声:“崇拜这样一个屠夫?难道你们没有听说过,他脑子有问题,一发疯就会乱杀人?说不定等会儿他发了疯,把所有人都给杀了,看看到时候他会不会因为你崇拜他放过你?”
少年怒道:“说不定就不要说!我看你啊,说不定就是东昊奸细!哪个北安人会不崇拜励王殿下?”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前方忽然有数骑飞驰而来。
他们来到皇帝御驾队伍前方,就飞快地下马跪地禀报:“陛下,励王队伍距此已经只有三里距离了!”
太监登上巨大奢华的御辇之中,跪地禀报。
端坐在金色龙椅上的男人抬起头来,红黄青白黑诸色玉珠串成的珠琉轻轻摇晃,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既然如此,朕当亲自相迎。”秦佑臻沉声说着,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身穿明黄龙袍、头戴十二冕旒的皇帝一出现,全场官民都跪伏在地。
礼乐响起。
然而堂皇浩大的音乐声,很快就被轰雷一般的马蹄声遮盖。
众人感受着地面的震动,抬起头来,就看见前方旌旗招展,乌云一样的骑兵飞驰而来,转瞬就到了眼前。
为首一人,身材高大,白发飘
飞,恶鬼面具后目光坚毅,正是刚才众人议论的目标,励王秦行烈!
看见眼前的情形,秦行烈似乎有些愕然,翻身下马。
秦佑臻已经向前走了几步:“十九叔,多年未见,朕日夜思念。今日见到十九叔风采依旧,朕心甚慰啊!”
说着,他就伸手握住了秦行烈的手。
秦行烈在外人面前,素来是惜字如金。
身为一国之君的秦佑臻如此放低身段,他也只是毫无波动地回了一句:“见过陛下。”
秦佑臻抓着秦行烈的手,不让他行礼,语气真挚地说道:“十九叔收复斗川关,将东昊军队赶出我北安国土,于社稷有功!”
秦行烈嘶哑着回答:“陛下过奖。”
秦佑臻面色不变,拉着秦行烈往御辇走去:“十九叔与朕同乘,朕正想知道,斗川关当时是怎么回事呢。”
秦行烈眉头一皱:“臣不敢。”
皇帝却看起来兴致颇高,握着秦行烈的手不放:“十九叔何必见外?”
之前求死军在斗川关战斗中捕捉的东昊俘虏,斩杀的东昊高官人头,全都被送到上京,作为胜利的标志被送到太庙祭祖。
但是接下来需要面对的一个难题就是如何定性这份功劳的问题。
斗川关作为抵挡东昊入侵的重要屏障,
被东昊军队占领,是这数百年来,北安军事的大失败。
而相应地,根本没有调动北安大部队,就自己将斗川关夺回的励王,自然是立下了数百年未有的大功。
但是如果把这份功劳如实定性,朝廷就要给予秦行烈相应的奖励。
可是秦行烈现在的身份地位,还能奖励什么?他已经是除了帝后之外身份最尊贵的超品亲王,事实上北疆幽郡的掌控者,爵位、封地尽有,手中更有北安最强的兵马。
再奖励的话,也许就只有把皇位让给秦行烈了吧!
所谓功高难赏,就是这种情况。
如果是其他臣下,那就是功高震主,索性将他手中兵权解除,换一份荣华富贵、阖家平安,就算是明君所为了。
但是秦行烈的性格和身手,秦佑臻又如何敢冒险?
所以,秦佑臻与内阁商量了好几次,都觉得只能用极致的荣誉奖励,让北安臣民全都看见朝廷对励王的无限荣宠。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秦行烈再有其他心思,就会被整个天下唾弃……
秦佑臻心中念头翻涌,掩饰着真实的情绪,握着秦行烈的手不放,非要将他拉上御辇。
让所有的官员和百姓都看到,他对秦行烈的恩宠。
哪怕秦行烈拒绝,秦佑臻也当做没有
听到,仍旧拉着秦行烈往前走。
秦行烈眉头再次皱起,脚下用力,整个人就像是生了根一样。
秦佑臻拉不动他,回头一看,正撞入秦行烈冰冷的目光中。
隔着珠琉,隔着面具,两人的眼神在空中相遇。
一个毫无温度,一个假作热忱。
秦佑臻刚想再说几句好听的,让所有人都能听到他对秦行烈这个功臣的信重,却感到秦行烈的手掌突然传来一股力道。
这份力道并不大,却足以将他的手震开。
而且在外人的眼中,看起来还是秦佑臻自己放开了秦行烈的手。
在秦佑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