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垂首坐在车子后座, 食指与中指松松夹着一根长烟。
死神掠过的街道上,原本混乱的人群已经被疏散,所有人都迫切地希望远离这片硝烟与血色横洒的地方, 于是最后只剩下零零散散的警车与一地狼藉。
他不想看窗外。
——碎裂的水泥块, 掀起的柏油路,散落的包、鞋子、围巾、帽子……与碎裂的肉块、横飞的血浆。
他不用看,脑海中也深深印着这副场面。
这就是他们这次行动的最终结果。
一个死去的普拉米亚,与更多死去的人、受伤的人。
车窗外, 云像被撕碎的棉絮,松松散散摆在天空上。雨丝持续且微弱的冲刷着尘埃。
“咔哒”。
佐藤警官拉开车门,带进来一片潮湿水汽与硝烟、铁锈的味道,她将自己抛在驾驶座上。
狭小的警车内,又一次被沉默填满。
松田阵平深吸一口气, 用大拇指碾灭了烟尾橙红色的火光。
“……我听说你不抽烟。”
佐藤美和子鬓角的黑发垂落在脸颊两旁,落下一片阴影挡住她的神色。
“……偶尔。”
卷发的爆处组警官将车窗摇下一道缝隙,从那道缝隙中将烟蒂塞出,任由它落在地上。
“……”
“……就不要举报我乱丢垃圾了吧?”他微微抬着声音说, “这根小小的烟待会会被人一并清理掉的。”
佐藤美和子从鼻腔中哼出一声气音。
松田阵平垂下眼皮:“那个人……那两个人呢?”
“你说的‘那个人’如果是普拉米亚的话,她已经被公安截走了。”
“嗯。”
松田阵平轻轻应声。
在普拉米亚死后, 那个忽然空降的指挥官并没有及时出现。
他正被佐藤美和子堵在频道中质问。
警视厅的这边派来的警官,只知道他们会用民众为这场猎捕作掩护。之所以艰难地同意了这个选项, 是因为警视厅上层与以这位指挥官代表的公安,一直在暗示公安方面有别的预案。
但是……
佐藤美和子看向方向盘。
但是他们并没有。
“……如果你说的‘那两个人’是协助调查的公安, ”她音调平稳,“他们已经走了。”
…………
……
…
是夜。
“还算我们走得快。”
坐在驾驶座的人头马单手扶着方向盘, 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下巴。
他们正在通过一截地下通道。
被切断的灯光打在车里, 明明灭灭。
诸伏景光抚摸着靠在腿边的大提琴琴盒。
“你指的‘走得快’就是这个?”
丹凤眼的男人嘲讽地抬手, 用大拇指指了一下天空上的盘旋的直升机。
漆黑的夜晚,头顶直升机照来的探照灯格外显眼。
等在隧道口的直升机在探照灯操作员的指引下,瞬间发现了目标,紧紧跟了上来。
诸伏景光还能听见从背后传来的警车鸣笛声。
“不确认好普拉米亚的尸体可不行。”
人头马搓搓自己的手指。
“——毕竟‘死而复生’的事情,这几年我们可见的太多了,不是吗?”
他似乎在若有所指什么,诸伏景光面色不变,权当听不懂。
组织给他们制作的公安身份都只能临时应急用,一开始公安那里的卧底还能为他们欺上瞒下,真到了警视厅与公安上层核对的时候,组织也无能为力。
普拉米亚死后,尸体先一步被公安的人截走。
原本想着到警视厅确认的二人只得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一直若即若离地混在其中。
好在最后总算成功完成了最后一步。
——也在最后关头被公安“恰好”发现了身份。
“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吧。”
苏格兰沉默片刻,拖着下巴看向窗外。
其余正常行驶的车辆摸不准这个头上被直升机打着探照灯、屁股后面远远追着一串红蓝警车的家伙是什么路数,远远地就避开这辆马自达,生怕自己沾上什么霉运。
这倒也给人头马清理出了一片空间。
“嗯?!”
黑发男人惊异出声。
“你才知道吗?”
他用一种夸张的语气反问道。
苏格兰倏地握紧拳头。
似乎感受到不妙的气息,男人举起双手微微后仰——高速行驶的车辆猛地打了一个摆子——
“好吧好吧——”
“你握着方向盘说话!!!!”
诸伏景光猛地斜倾上身扑上去,双手抓着方向盘,将它转回正确的位置。
一柄冰凉的坚硬圆柱体抵住了他的腹部。
“……”
刚才那一段失去控制的时间,让身后的警车得到机会,猛地拉进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呜呜——”的警笛鸣声愈来愈近。
男人的丹凤眼下垂,他用一种危险的语调问道:“你想干什么,人头马?”
被他点名的人脸上面无表情:“只是一个问题而已,苏格兰。”
他将抵在苏格兰腹部的枪口转了半圈:
“你从刚才就借着琴盒的掩护——悄悄将这柄枪拿在手里,是干什么?”
“……哦,这个啊。”苏格兰扯了扯嘴角,“我只是在想,如果被逼停了,就先用你作人质与盾牌的。”
他坦坦荡荡地说。
“啊,原来是这样啊。”小岛修高兴地说,“我差点错怪你了!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卧底呢!”
诸伏景光心头一跳:“你在挑衅吗?”
他不动声色地说。
“嘛……其实还有一个问题。”人头马用力向后仰,靠在椅背上,“那个松田警官——他认识你吗?”
比起常年浸淫在黑暗中的诸伏景光,松田阵平的演技只能说是稀烂。
这也是他后来能避开“绿川光与大岛修”就尽量避开的原因。
诸伏景光的心沉了下去:仅仅是短暂的几次碰面,竟然就被看出破绽了。
“之前哪次任务看到过吧,谁在乎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