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说什么无意义的没关系, 苏利再又喝下了一口温水后说:“只是觉得恶心。”
“恶心我自己,也恶心那种残肢满天飞的景象。”
“明明之前在济索镇已经见过死亡,结果还是在自己亲手促成死亡的时候, 心里充满了自厌的情绪。”
苏利很清楚,有些情感不适合一个人自己琢磨, 有时候说出来,反而会更好。
“会觉得,人原来能坏到这样的程度。也会觉得,凭什么非要我来经历这些……”
苏利垂下了眼睑, 杯子中透明的温水,被颤抖不断的手带的晃动不止。
那时站在城墙之上的苏利, 亲眼看着死在尤菲娅手里的人,是如何走向自己的终局。
以及也同样看见宗主教被穿透的喉咙, 不断往外涌出鲜血的画面。
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 也从未想过,人和人之间的战斗,原来和人和妖兽之间的战斗相比, 给他带来的冲击力相差了那么多。
尤菲娅是与小楼相关的一群人中最敏感的之一,当时在城墙那里, 她上来的时候,恐怕就发现了他迫于她身上传来的血腥味,有些不适的样子。
因此插科打诨的话语便脱口而出。
其他人或许不明就里,但配合之举已然习惯,氛围也相应变得热闹了不少。
这种热闹,上一次出现的时候, 可是在天气还热, 尤菲娅初初和狮子会首领达成合作, 一行人在小楼内一块喝酒的时候。
苏利也不是那种一定需要别人安慰才会让自己好受的人,所以他便将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了敌人之后可能会做出的举动上。
思考这些,会让他的注意力被转移,但转移的注意力也总有回归的时候。
回家的路上,走在行人稀少的街道上,以及,在看到小楼的那一瞬间……
苏利的身体,终于在这长久的压抑之下,出现了应激反应。
呕吐不过只是最明显的表现,苏利甚至控制不住地猜测,是否存在幽灵,因他而死的伯仁,又是否会对他产生报复之心。
虽然知道这一切都不应该去想,也没有什么意义……但如果人真的能完美地达成那种程度的理智,那苏利自己都能评上一句,那不是人,那是神了。
苏利握紧杯子,一口气将杯子里的温水全部喝干净后,才让眼神从混沌逐步回归清洌,他冷静地说:“不过也别担心,能说出口的东西,总归都是会过去的。”
“会把这些说出来,也有为了避免你们无谓担心的想法。”
“我是个很一般的人,畏惧死亡,恐惧灾难,但如果一切真的抵达眼前,那度过了适应期之后,我想,习惯规则也不算是很难。”
身体的外在危险可以凭借着他人的各种保护,和炼金道具的辅助,可一旦精神出了问题,那就真的糟糕。
马克沉默了一会后说道:“我去煮些容易消化的食物。”
“西里尔也一起过来。”
旁边的少年不明所以:“可是……”
“没有可是。厨房被蓝哲改造过,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用过,那里的东西你要是不告诉我该怎么使用,我把厨房炸了,倒霉的可不会是只我一个。”马克很少见地说出了一连串的话。
西里尔憋回了可是之后的言辞,最终站起身,默默跟着马克一同走向厨房。
坐在大厅内的苏利,在将手中空了的水杯放在茶几上时,动作放得很轻很轻,甚至希望杯子和茶几接触时,不要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这种强迫式的举动,显然不太正常。
但当完成之后,苏利便直接站起身,迈着沉重的脚步,向二楼的房间走去。
渡鸦则是在苏利路过他以往常驻的那幅挂画时,被轻轻地捧住了翅膀,放了上去。
“你可以把所有的想法都告诉我,没有必要一个人独自承受折磨。”渡鸦未曾化为人形,因为若是他用元素凝结出了一套衣服,那在苏利眼里,依旧只会赤/裸,所以便维持着乌鸦的形象,口吐人言。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苏利愣了一下后,又戳了戳渡鸦黑色的脑袋。
渡鸦羽毛柔软,眼神反光,一眼就能让人判断,是只帅气的乌鸦先生。
“我只是觉得,这样突如其来的应激反应,如果得不到良好的照顾,是很有可能造成并发影响,导致生病的。”
“我上楼,就只是为了拿两件衣服。”苏利甚至还刻意强调地解释了一下。
因而当渡鸦闭嘴,没再继续说下去的时候,苏利就以为自己的解释已经到位。
可在渡鸦的眼里,尤菲娅打造的红色戒指仍然戴在苏利的手上,那周围的温度,将永远恒定。
所以怎么可能会因为身体的不适,突然变冷,需要加衣服呢。
渡鸦首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心疼的滋味。不同于小楼里的其他人,对苏利的过去各有猜测,九级妖兽只是觉得,目前的苏利,还算是一只幼崽。
而幼崽,当然可以选择拒绝自己不愿接受的东西。
可偏偏……苏利不会拒绝。
渡鸦心里不是滋味。
然而上楼的苏利,则全然如他所说的一样,只是单纯地想给自己加几件衣服。
在他将自己心中想法直白说出来的时候,就证明,这一关一定能度过。
将一切的想法掩埋在心底,不分担出去,或许是有意不将黑泥吐给别人听,防止打扰他人,当然是人在社交中的友善体现。
可当并非为了吐黑泥,而是为了将某些想法说出,并尝试摆脱那种状态,那么交流的本质也就只会变成,另类的激励。
所以就算体感温度正常,为了防止自己生病,给接下来的战争增添不必要的麻烦,苏利自己也会有意控制体温。
毕竟,多穿几件衣服造成的影响至多只是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