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大街上,却听见一些百姓在议论,原来,刚才夏桀说的那些什么“太阳”之类的话,早被小寑宰卖给了在酒池门口收集小道消息的小报记者,顿时就风一样传开了。
伊尹跑回家里,闷坐着想了想刚才的事情,越想越觉得不对头。
他现在感觉到,夏桀这么搞法,真的离完蛋不远了,而这时候商汤那里却搞得风生水起,许多国家、人才都去投奔,商汤的底子越积越厚,那么,将来如果夏王朝崩盘,很可能就要从商国那里开始。
这天,伊尹闷得慌,在府邸的院子里徘徊。
义伯、仲伯带人买东西回来,看到伊尹无聊,就上前来说:“大人,您这么闷着也不是办法,不如到外面去逛逛,散散心。”
“哦,没啥逛头……”伊尹来到夏邑时间不短,夏邑都逛遍了。
“嗨,夏邑这里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仲伯说:“在牧宫斜对面那条纵街上新开了一家乐庠,都是美女啊,客人很多,达官贵人都去,不如咱们也去那里玩玩。”
“好吧,反正无聊。”
义伯、仲伯出来给准备了车辆,义伯赶车,到了那条大街一看,果然有一家新开的乐庠,称为“大乐野”——是取自先王夏后启在大乐之野歌舞《九歌》、《九招》的典故。
三代之时民神杂糅,人们迷信得很,巫风盛行,经常要举行各种祭祀,祭祀就离不开音乐和舞蹈,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都大量需要这种人才,大家看看殷墟卜辞中所说的“万”、“舞”这两种人就是王室的专用舞师,而且经常说“多万”、“多舞”,就是一群人,古代的歌舞都是集体舞,很少有独舞。
所以,民间很多对艺术有爱好的年轻人就投身到这种娱乐业中,学习歌舞,不仅能娱乐自己,也娱乐神灵和他人,更主要的是可以养家糊口,如果成为受大众欢迎的“小鲜肉”,当个“流量明星”,还能发大财。
自然,民间为了培养这方面的人才,就有了乐庠,也称乐序、乐学,相当于唐代的乐坊,就是民间教习歌舞音乐的场所,里面有专门的籥人、倡人、舞师、伎师教习民间的年轻男女奏乐、唱歌、跳舞、杂耍。
籥人是音乐老师,教各种乐器。倡人是声乐老师,教唱歌的。舞师、伎师是舞蹈老师,不光教跳舞,还教一些杂耍之类的玩意儿。
教习的同时,也搞演出活动,毕竟大家还要吃饭。
乐庠大多有演出的大房子,称为“乐大室”;差一点的是露天演出,称为“乐墠”或“乐圃”,就是音乐歌舞的场地。来的客人可以用一定的财物当门票钱,进去听歌、看舞。
客人看中了某个女演员,可以上去搭扯,只要唠得来,花点儿财物就可以弄点不尴尬的事儿——在原始荒蛮的时代,祭祀时观社尸女习见,男女淫奔野合成风,为贵族服务的女巫也多和贵族子弟有那方面的事情,没那么多仁义道德观念,这都不是事儿。
所以那时候的乐庠就是最原始的娱乐场所,虞、夏、商、周都有,是后世青楼妓院的前身,大家后来说那些卖身的女子叫“娼”、“妓”,其实本来是“倡”和“伎”,就是歌者和舞者,不是性/工/作者。只不过青楼妓院把性放在第一位,歌舞艺术成了辅助,自然娼、妓也就成了/性/工/作者的名称。
到了大乐野乐庠门口,义伯塞给看门的阍人一个青铜箭头,阍人把他们放进去。
整个乐大室里满当当坐了四五百人,可见生意兴隆。
最前排是贵宾席,摆着案几和席子,案几上放着茶水果品,有地位和有钱的客人可以坐在那里观看演出;后面则只有坐席没有案几,是普通的观众席。
伊尹等三人就在普通观众席上找个位置坐下来。
演出开始,歌舞演员们多是俊男靓女,轻歌曼舞,引得下面的人喝彩连连。
后来演出了一段对唱,里面有一个乐章,是唱了一段童谣,名字叫《天上水》:
“天上水,何汪汪?
地下水,何洋洋?
黑黑天,无青黄,
万姓嗷嗷无食场。
无食场,东西南北走忙忙。
走茫茫,路渺茫,
云雾迷天无日光。
日无光,忧汤汤,
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
伊尹听罢心里又惊异,这分明是在声讨夏桀,希望夏桀快点儿完蛋!
更奇怪的是,当唱到最后两句的时候,全场的人竟然都跟着齐声轰然高唱:
“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
这显然是针对夏桀的“太阳”言论而发,意思就是“这个太阳什么时候消失?我和你一起逃走得了。”
民众大概觉得太阳的确不会消失,夏桀也不会完,那怎么办呢?逃走呗,即《诗经》里说的:“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不跟夏桀混了,因为混不下去。
下面的歌舞,伊尹都没看出个什么道道来,因为他脑子里一片混乱。
从大乐野乐庠回来,伊尹两天没出门。
他盘算了一阵,他决定回商去了,除了在夏桀这里失望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想自己的两个漂亮老婆女鸠、女方,还有女儿昭儿,已经三年多没见,必须回去了。
他立刻把义伯、仲伯叫来,告诉他们,收拾东西,走人,去商。
可伊尹是个有头脑的人,做事情总喜欢留后路,他又跑到卿事寮,向卿事寮请了长假,借口是要回乡去探亲。
这时候国政都一团乱糟糟,卿事寮的人也懒得多问,给登记了一下,就让伊尹放假了。
伊尹让义伯驾车,带着仲伯和一些财物,赶快回商。一路上晓行夜宿,走了十几天,终于进了商国的边境。
伊尹可能沿途颠簸劳累,竟然伤了风,一路喷嚏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