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歌跟宋盼儿回卧房试穿粗布衣衫。夫妻二人一进门就见到小勋儿正拿着一张羊皮纸在桌边玩,桌上摆着一个木匣子。
常歌大惊失色,从小勋儿手上抢下了那张羊皮纸:“勋儿,这东西可不能玩。”
随后他抱怨宋盼儿:“你怎么不把藏宝图收好了?”
常歌手中有三份唐太宗宝藏的藏宝图。可这几年他和宋盼儿越来越认为所谓的宝藏是子虚乌有。三张画着《山海经》地图的藏宝图根本就是无用之物。于是常歌将三张劳什子随手放在了卧房的一个木匣子里。
宋盼儿道:“他愿意玩你就让他玩吧。三小块破羊皮而已,你还真指望能靠这几块破羊皮找到什么宝藏?”
常歌收好羊皮纸,将匣子放好:“那也得收好了。说不准哪天圣上心血来潮想起这件事要看看藏宝图呢?”
常歌收拾好了行装,第二天一大早就来到了皇宫外。洪武帝和云奇坐在一辆马车上正等着他呢。
常歌走了过去:“圣上,哦不,原掌柜。”
之前洪武帝交待过,此次微服私访三人都用化名。洪武帝取了名讳中的元字,化名原掌柜。常歌化名常三五,扮作原掌柜的仆人。云奇则化名廖发,扮作车夫。
三人上了马车,离开应天城向东而行。贺升带领一百名身穿便服的力士,骑着马远远跟着。
行了一日,众人来到镇江府丹阳县。丹阳县境内的百姓正在收稻米。金黄色的稻田之中,农人们干的热火朝天。
洪武帝一行三人在一块农田旁停住。一个庄稼汉子正在田边喝水歇息。
洪武帝走了过去,搭话道:“老弟,今年的年景不错啊。”
庄稼汉子道:“是不错。风调雨顺了一年,稻粒每一颗都像胖娃娃似的。”
洪武帝问:“丰收了是好事。收完秋稻,你们家里人应该能吃上干的了吧?”
洪武帝是穷人出身,他很了解普通百姓的辛酸。在普通百姓看来,能吃上干的就是过上了神仙日子。
庄稼汉子摇头:“吃什么干的!还得一日三顿稀。每月逢五才能吃上一顿干的。”
洪武帝惊讶道:“你是雇农?田不是你自己的?打出来的米不是你的?”
庄稼汉子答道:“田是我自己的啊。打出来的米也是我自己的。”
洪武帝追问:“那是因为你家人口多?”
庄稼汉子答道:“我家就我老婆、我儿子三口人。”
洪武帝和常歌对视了一眼。常歌问:“老哥,那为啥这么大一场丰收过后你家还得餐餐吃稀?”
庄稼汉子道:“地里丰收了,县衙也把田赋提高了三成。呵,征粮的时候,老爷们再把官秤动动手脚,淋个尖儿,踢个斛什么的。到最后有一半儿的粮能到我们手里就算好的了。”
洪武帝听后心中大怒。他两年前就规定各地田赋无旨不得擅自增加。
洪武帝道:“我是应天来的。我听说圣上两年前颁布了旨意,说各地田赋无旨不得擅自增加。去年秋,圣上体恤民情还下旨各地降低了一成田赋呢。”
庄稼汉子不善言辞,支支吾吾的说:“什么旨意不旨意的,咱不懂。”
一个穿着绸布衣服的小地主正站在田边看着雇农收割自家田地中的稻子。他听到了洪武帝和庄稼汉子的对话。他凑过来道:“圣上的旨意?呵,老兄一定是久居应天,没来过外地。你难道没听过这么一句话?”
洪武帝问:“什么话?”
小地主的回答让洪武帝盛怒不已:“好圣旨,好圣旨,出了应天擦屁股纸。好政令,好政令,出了应天忘干净。”
洪武帝强压着心头的怒火,问小地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小地主笑道:“也就是说啊,圣上爷是好圣上爷,下的圣旨是好圣旨、颁布的政令也是好政令。只可惜到了地方上,地方官根本不会拿圣旨、政令当回事。圣上爷住在应天皇宫里,他又不知道下面的事儿。那些当官的才是地方上的土皇帝嘞!”
小地主说出了洪武朝初期一个十分尴尬的状况,那就是令不出应天。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很复杂。
洪武帝道:“丹阳县离应天不远,也算得上是天子脚下了。连天子脚下圣旨、政令都没人执行么?”
小地主叹了声:“我去年到应天城办事,也听说过圣上有减免田赋的旨意。可到了我们丹阳县呢,加田赋还是减田赋还不是县令大人一句话的事情?都说天子是天,在我们丹阳县,县令大人才是天呢。我手里有一百多亩地,本来寻思今年丰收能赚上一笔,哪曾想县令一看今年能丰收,直接加了三成田赋。呵,这年头,地主家都没有余粮!”
庄稼汉和小地主的一席话让洪武帝感到触目惊心。自己制定的那些国策,出了应天就执行不下去?
洪武帝上了马车,向着县城方向前行。一路上他铁青着脸,常歌和云奇大气都不敢出。
洪武帝忽然开口问常歌:“丹阳的县令和县丞分别是谁?”
这次跟随洪武帝微服私访前,常歌做足了功课。听闻洪武帝第一站要到丹阳,他事先就在亲军都尉府查看了当地官员的档底。
常歌答道:“县令叫梁旭,是伪元的降官。他伪元时期就是丹阳县令。后来圣上打下了镇江,他作为降臣留任,细细算来梁旭已经在丹阳县令任上干了快十七八年了。县丞叫王耀祖,是洪武四年殿试三甲第四十五名进士。”
洪武帝道:“如果朕,哦不,我。如果我没记错,镇江知府黄琨也是留用的伪元降臣。”
常歌答道:“掌柜的好记性,正是。”
大明立国之后严重缺乏治理地方的人才。跟着洪武帝混的功勋之臣中武人居多。这些大老粗根本治理不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