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庆侯廖永忠府邸。
廖永忠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门口来回踱着步子。
自洪武五年跟随徐达北伐之后,他就被洪武帝闲置了起来。直到去年洪武帝才给了他一个出海追剿倭寇的差事。想当初江南诸侯争霸,各方都依赖水军。廖永忠身为吴政权第一水师悍将,鼎盛时手中握有八万水师将士,战船数百艘。鄱阳湖大战,他率领的水师甚至决定了吴政权的存亡!可去年追剿在沿海抢掠的倭寇,洪武帝只给了他区区两千水师将士,战船十艘。凯旋班师后,洪武帝连他手里仅剩的那点兵权也给收走了。这让廖永忠极为失落。
最近大都督府左同知出缺。廖永忠心想,没了兵权至少要争取个高位吧?于是他私下写信求了徐达、冯胜、邓愈、李文忠等老上司;汤和、周德兴、耿炳文等老弟兄,让他们联名写了一份给洪武帝的保举折子。今日李文忠进宫给洪武帝送保举折子。廖永忠一大早就让儿子廖权在大都督府等李文忠从宫中带回的消息。
廖永忠望眼欲穿的凝视着远方,终于廖权骑着快马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廖永忠迎了上去,焦急的问:“圣上准了没有?”
廖权一脸无奈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爹,圣上跟曹国公说——再议。”
廖永忠闻言色变,低声喃喃着:再议?再议?难道我半生的战功加上一群公爵、侯爵的保举换不来大都督府的一个虚职?
廖永忠回到了客厅,顺手将一个茶盅摔在了地上。
廖权劝慰廖永忠:“爹,都督左同知的位子有什么稀罕的?铁打的大都督府,流水的同知。您的德庆侯爵位才是千年不烂万年不坏的金饭碗呢!”
廖永忠怒道:“你懂什么?滚下去。”
廖权只得退出客厅。
廖永忠越想越气,又摔了两个茶盅。
客厅门口传来一个声音:“廖老弟这是在跟谁生气呢?”
说话的人是江夏侯周德兴。周德兴这两年一直戍守南宁,这个月才奉召回京。他跟廖永忠关系不错,在乾清宫复了命,跟兵部、大都督府交接完军务,立马来了德庆侯府找廖永忠喝酒。
廖永忠见到周德兴大喜过望:“周老哥来了!来人,快到饭厅摆酒。”
周德兴看了看一地的碎瓷片:“呵,你好大的火气。怎么,刚当上大都督府的左同知就有人给你气受了?”
廖永忠苦笑一声:“谁跟你说我当上都督左同知了?”
周德兴惊讶道:“四位公爵、七位侯爵联名举荐,难道圣上没有恩准你做都督左同知?”
廖永忠叹了声:“唉,圣上对李文忠说——再议!”
周德兴立马明白过来廖永忠为何这么大火气,他道:“罢了罢了,咱们喝酒去。”
二人都是好酒之人,进了饭厅便推杯换盏。不多时二人便醉醺醺的,借着酒劲大发牢骚。
廖永忠打了个酒嗝:“嗝!我的周老哥,论资历、论功劳,我哪点配不上都督左同知这个位子?红巾起事那会儿,我跟我大哥在巢湖聚拢了两万人的水师。整整两万人啊!那时候圣上不过占据滁州那块小小的地盘,兵马不过五万。我大哥说圣上会是个明主,直接带兵投奔了圣上。这就好比是生意人做买卖,我跟我大哥是圣上起家的本钱!”
廖永忠的大哥是廖永安。廖永安曾是洪武帝起事初期的水师统帅。伪元至正十七年随徐达攻打宜兴时战死。洪武帝听闻廖永安的死讯失声痛哭,亲自为他撰写了祭文。
周德兴道:“是啊!要是你大哥还活着,一准能封个公爵。”
廖永忠抱怨道:“封个屁的公爵!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在圣上那儿正好反过来!我大哥死了以后,吴王府的水军就是我一直在统领。鄱阳湖大战,要不是我带着水军老弟兄们拼死亡命,恐怕圣上的地盘早就被陈友谅吞了!圣上能不能活到.......啊,出圈的话我就不说了。”
周德兴道:“是啊,你廖老弟的战功有目共睹。”
廖永忠又道:“征蜀之战后我心里就跟明镜一样,江南今后再无水战。我的水师旧部今后也派不上用场了。果然如此,这两年圣上大力裁撤水师。我的老弟兄们被分编入各地步军天各一方。呵,说好听了是为了节省国库开支,说不好听的就是卸磨杀驴!”
周德兴道:“卸磨杀驴!这话说得太贴切了!当初我跟圣上、徐达、汤和、常遇春在濠州结拜,一个头磕地上说什么同生死共患难。生死患难是一起受了,到了享富贵的时候.......唉!不是我自吹,要不是当年我给圣上算那一卦,呵,说不准就没有如今的大明皇帝了!这么多年,我随他南征北战,立功无数。现而今呢?将我扔在南宁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剿匪,要不是我上了六道折子请求回京,恐怕到现在我还在烟瘴之地待着呢!”
廖永忠附和:“咱哥俩是难兄难弟。”
周德兴摆手:“你比我强得多!别看你没当上都督左同知,可你好歹是太子的属官,东宫詹事院的詹事同知!我呢?连个太子属官都没混上。还有啊,大前年我在应天盖个府邸,多占了几亩地而已,就被他下旨训斥!往日的兄弟情算什么?我算看明白了,在这应天城里没有什么结义金兰的兄弟,只有君臣!”
周德兴借着酒劲跟廖永忠大倒苦水。廖永忠笑道:“你瞧,本来是我跟你发牢骚,现在倒成了你跟我发牢骚!”
周德兴又喝了一杯酒:“淮西老弟兄里憋了一肚子牢骚的人多了去了!”
说到此,周德兴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我说廖老弟,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就不知你肯不肯跟我说实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