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歌眉头一皱:“道衍师傅恐怕太轻敌了!胡惟庸......”
道衍似乎能够猜透常歌的心思,他道:“常大使接下来想说,胡惟庸掌控了从中书省到地方的各文官衙门,且还掌控了京畿方面的大部分军队,对吧?”
常歌惊讶道:“没,没错。”
道衍和尚问常歌:“敢问常大使,圣上是多英明的君主,为何对权倾天下的胡惟庸不加以防备?”
常歌道:“自然是因为胡惟庸大奸似忠,蒙蔽了圣上的双眼。”
道衍和尚摇头:“错!大错特错也!圣上是开国之君,紫微星下凡。怎能识不破胡惟庸的狼子野心?圣上对他只是表面上不加以防备!圣上是在给他一个造反的机会!”
常歌一时有些消化不过来:“你说圣上在给胡惟庸一个造反的机会?怎么可能?历朝历代的皇帝哪一个愿意看到大臣造反?”
道衍和尚笑道:“圣上不同于那些庸碌的君主!他是大有为之君!他追求的除了天下太平四个字,还有另外四个字。”
常歌问:“哪四个字?”
道衍和尚答曰:“皇权至上!一部华夏史几乎是被两条主线贯穿的。一条主线是是中原王朝与草原外族之争。如汉时与匈奴,唐时与突厥,今朝与蒙元。第二条主线就是皇权与相权之争。丞相之职,秦时初设。都道皇帝是天下共主,天下事理应由皇帝做主。可历朝历代的士大夫,却认为应该限制皇权,由士大夫与君共治天下。丞相的职位就是他们用来跟皇帝争权的工具!大明开国,圣上遵循旧历设置丞相。因圣上是大有为之君主,历任左、右丞相如李善长、徐达、胡惟庸、王广洋等都不能对他老人家的皇权形成制衡。”
道衍和尚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可圣上是一个走一步看一万步的圣明之君!他坚信他在位时,相权只能匍匐于皇权之下。然而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圣上考虑的是自己百年之后,子孙即位。如果后世之君没有他的铁血手腕、不及他英明睿智呢?相权有可能会制约皇权,甚至凌驾于皇权之上!于是圣上就下定了决心,彻底废除丞相职位,让相权永无翻身之日!”
常歌听后如醍醐灌顶:“道衍师傅高论啊!”
道衍和尚笑道:“要废丞相之职,牵扯到一个问题。古来有之的职位,如果废除势必引起天下士族的反对。废相,需要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这个理由就是胡惟庸!圣上一直在纵容胡惟庸,就是为了让身为丞相的胡惟庸谋反!到那时,圣上就可以借着镇压胡惟庸谋反,顺势将丞相之职永久的废除。大明的千秋万代就是皇权至上!皇权永固!”
朱棣在一旁道:“常歌,你第一次听到道衍的这些言论,是不是感觉大吃一惊?我初听到这些言论时亦如你一般吃惊。后来仔细琢磨,真就是这么回事。”
常歌道:“可是京畿禁军掌握在胡惟庸手里.......”
道衍和尚笑道:“常大使怎么糊涂了?京畿禁军的将领们的确是胡惟庸的党羽。可徐达、冯胜、汤和那些老将还在应天城里呢!兵权是谁给的?是圣上给的!真到了胡惟庸谋反的那一天,圣上一道旨意,剥夺胡党兵权,让徐达那些人接管禁军就是了!徐达如果连区区两卫禁军都镇不住,那他就不配做大明的魏国公了!长兴距应天不过三百里,圣上还可以让燕王殿下带浙兵入京协防。我猜测胡惟庸应该暗地里还训练了一批死士,数量应该不是很多,至多数千。难道燕王殿下率数万浙兵入京,还对付不了区区数千死士么?一句话,胡惟庸真要造反根本掀不起多大的浪来!”
常歌问道:“道衍师傅,除了兵马,胡惟庸有上万大小文官做党羽啊!”
道衍“扑哧”笑出了声:“上万大小文官算得了什么?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大明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是个人就想做官!我猜测圣上会大开杀戒,将大大小小的胡党一体擒杀!随后大换血,任用新人取代旧人。我有时候感觉胡惟庸很可悲。他就像是一只养在瓮中的老鳖。他走的每一步,都是圣上早已计算好让他去走的!他自己还浑然不知,自认为自己真有做皇帝的机会!”
常歌用一种既钦佩又害怕的目光看着道衍和尚。钦佩是因为道衍和尚解开了他这几年一直存在的疑问。害怕是因为眼前这个大和尚的见识绝不亚于李善长、刘伯温!常歌替洪武帝干了十几年的秘密差事,养成了后世所谓的职业病——看谁都觉得要造反。他心中暗道:有朝一日眼前这个大和尚若要造反,恐怕.......
常歌试探着问:“以道衍师傅您的才学、见识,出家为僧似乎可惜了。若入仕为官,前途定然不可限量啊!”
道衍和尚摆摆手:“容我猖狂一句——我若想入仕做官,恐怕早就位极人臣。然而我早已参透世俗,名利于我如浮云。一个不重名、不贪利的人为何要入仕呢?不如身着法袍纵情山水无拘无束,做个神仙羡煞的世外之人。”
常歌举起了茶盅:“此次前来长兴县传旨,能够结识道衍师傅实乃三生有幸。我以茶代酒,敬道衍师傅一杯。”
道衍和尚却没有领常歌的情。他直接起身伸了个懒腰:“困了。我先回房去睡,就不久陪殿下和常大使了。”
说完他飘然离去。
朱棣笑道:“常歌,你别见怪。我这位挚友就是这么个随性之人。”
常歌感慨道:“燕王殿下,您若能得此人长久襄助,定会成为青史留名的一代贤王啊!”
第二天一早,常歌起身离开长兴县。这趟长兴之行,解开了他长达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