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帝没有想到,李仕鲁是来找他拼命的!
李仕鲁高声道:“陛下龙马精神,正在开创千秋功业。为何要舍弃儒家圣学,将孟子牌位搬出孔庙,反而崇尚佛教异端呢?”
洪武帝听到“异端”二字,立马面色不悦。他的手习惯性的想去提自己的玉带,片刻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凝视着李仕鲁。
李仕鲁继续说道:“圣上启用僧众,作为各藩王的主录僧。主录僧在各藩地权力极大,嚣张跋扈,聚敛钱财。藩王对这些主录僧言听计从。说是‘僧’,他们实际上已经是各藩地的‘相’!藩王的权力就是他们的权力。藩王的护军就是他们的护军!长此以往,必将酿成大祸!臣今日早朝有三个建议。”
洪武帝问:“哦?哪三个建议?”
李仕鲁高声道:“其一,尊儒戒佛。其二,废除藩王主录僧制。其三,废除藩王护军。尊儒戒佛,天下才能长治久安。废除藩王主录僧,才能让各藩地百姓免遭欺压。废除藩王护军,才能不至于酿成汉时的七王之乱!”
洪武帝这些年行一君独治之道,任用家奴治理天下。宋濂被贬后,文士集团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对洪武帝长久的不满在这一刻爆发了。大理寺卿李仕鲁作为宋濂之后的文士集团新首脑,终于说出了自己长久以来想说的话。
常歌和蒋瓛作为锦衣卫的从四品左、右镇抚使,亦在早朝之列。李仕鲁话音未落,常歌心中便“咯噔”一下:“李寺卿啊李寺卿,你的命保不住了!”
洪武帝微微一笑:“李爱卿,你多年来一直主张废除藩王护军。你的第三条建议朕不意外。可你好端端的,怎么想到劝谏朕戒佛了?”
李仕鲁道:“前日夜里,藩王的主录僧们在钟山脚下聚会,名曰‘佛缘宴’!他们的穷奢极欲,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说完李仕鲁将“鹧鸪米”、“美人盂”、“胡瓜条”是何物讲给了洪武帝和满朝大臣听。
说罢,李仕鲁又道:“圣上若再不尊儒戒佛,一味笃信神佛,恐怕会变成第二个梁武帝萧衍!”
梁武帝萧衍是有名的昏君。他年轻时是一代明君。年老时却痴迷佛事,干了许多荒唐事。甚至于曾一度剃度为僧。臣子们不得不拿国库积钱的一半儿作为“代帝事佛钱”献给寺庙,将梁武帝从寺庙中赎出。
洪武帝听到这儿勃然大怒,嘴里竟然蹦出了市井中的粗话:“放屁!”
李仕鲁这样的大儒怎么能受这样的侮辱?他高声道:“圣上,臣子的谏言不是屁!士可杀不可辱!圣上沉迷佛事,对于臣子的忠言直谏已经听不进去了!臣当这个大理寺卿还有何用?臣归还圣上朝笏,请圣上恩准我回乡养老吧!”
说完李仕鲁把朝笏放在了地上。朝笏是古代大臣朝会时双手所持的一种狭长板子。用玉、象牙或竹片制成。最初朝笏是用来记事的,后来演变成了拥有朝会资格的一种标志。
洪武帝勃然大怒!他的双手提着玉带,高声道:“李仕鲁欺君罔上!妄言辱佛!且还挑拨朕与皇子藩王们的关系!罪大恶极!锦衣卫上殿来,将李仕鲁捽出殿去!”
“捽”字有两重含义,一重含义是揪,一重含义是摔。
常歌正要上前,却被蒋瓛抢先一步。蒋瓛出班,带领两名锦衣卫力士将李仕鲁架了出去。蒋瓛是多会揣摩圣意的人?他从洪武帝提玉带的动作中已经断定洪武帝欲杀李仕鲁。
出了大殿,他命令两名锦衣卫力士活活将李仕鲁大头朝下扔下了殿阶。一代大儒李仕鲁头撞殿阶,立刻肝脑涂地,死于阶下!
蒋瓛回到大殿禀奏:“圣上,李仕鲁畏罪自杀,故意头撞殿阶,已经断了气。”
自马皇后死后,洪武帝变得更加喜怒无常、疑神疑鬼。他下旨道:“李仕鲁如此狂悖不堪,一定有人指使!北镇抚司给我严查!”
常歌一愣,随后出班道:“微臣北镇抚使常歌遵旨。”
下朝之后,常歌带着两个副手贺升、李千面以及新收的贴身校尉纪纲来到了李仕鲁府上。
李仕鲁的独子李宏熹跪地迎接常歌等人。
常歌告诉李宏熹:“令尊今日早朝狂悖不堪,侮辱圣上,已经自尽了。”
李宏熹似乎并不意外。他道:“家父早就料到了有这一天。家中财物早已登记在册,只等圣上降旨抄家时呈上。”
洪武朝的官员们生活在白色恐怖之中。每日上早朝前都会向家人交代遗言,以防洪武帝一时兴起提起玉带杀人。李仕鲁昨夜决定效仿古圣贤忠言直谏,已做好了被杀的准备。
常歌道:“李公子,令尊虽是畏罪自尽。圣上却没有降旨查抄李家财产、治罪家眷。你站起来说话吧。”
李宏熹起身。
常歌问道:“这几日令尊都见过哪些同僚?说过一些什么事?”
李宏熹摇头:“我父亲从不在私下交往同僚。每日下了差,便闭门看书。有同僚、下级求见一律会拒绝。”
常歌心中暗道:怪哉。既然没人撺掇,他今早为何像吃了铳药一般顶撞圣上?
常歌道:“今日早朝令尊劝圣上尊儒戒佛。还例数各藩王主录僧的不法之事。这是为什么?”
李宏熹自言道:“藩王主录僧?啊,我想起来了!”
常歌眼前一亮:“想起什么来了?李公子快讲。”
李宏熹答道:“我与魏国公家的四公子徐增寿交好。前日徐增寿找我喝酒,言及数位主录僧在钟山脚下举行穷奢极欲的佛缘宴的事。我听后义愤填膺,回家借着酒劲将此事告诉了我父亲。”
常歌心道:怪哉。徐增寿那小子平日里喜好舞枪弄棒,什么时候关心起和尚们的事来了?
想及此,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