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友德道:“为圣上分忧,是老臣的分内之事。”说到此,他话锋一转,说出了来意:“老臣已经年逾七旬。余生时日恐怕无多。老臣请求辞去一切官职,在京养老。另外,老臣还有个不情之请。”
洪武帝微微点头:“嗯,你有什么请求,尽管告诉朕。朕能满足你的尽量会满足。”
傅友德道:“老臣想着给儿孙们置一份产业,望圣上能够恩准,划怀远千亩土地归老臣所有。老臣感激涕零!”
这就是傅友德想到的自保的法子。第一步,辞官。第二步,跟洪武帝要一些田地。
傅友德追随洪武帝这么多年,比谁都了结洪武帝的心思。洪武帝恨文官贪财,却不恨武将贪财!跟洪武帝要田地,这是傅友德在表明他没有政治野心,只想守着田地安逸享乐了此一生。
对于傅友德这样的功勋老臣来说,一千亩田地并不算一个过分的请求。洪武帝本应痛快的恩准。哪曾想洪武帝听了这话,收敛笑容,表情严肃。
洪武帝怒道:“朕自诩待你不薄!你的俸禄是年三千五百石!要知道大明官俸,正一品不过一千零四十四石,从九品才六十石!你一人的俸禄就顶的上五六十名九品官员。平常朕又隔三差五给你赏赐。你还敢巴巴的跟朕要土地?你这是在与百姓争利!莫非还有别的想法?”
傅友德始料未及,心中暗道:圣上怎么成了属狗脸的,说变就变?刚才脸上还晴空万里,现在就阴云密布了?
傅友德连忙跪地叩首:“圣上,老臣没有与百姓争利的意思。只是想为子孙后代留一份雷打不动的产业。”
洪武帝丝毫没听进去傅友德的解释。他道:“春秋时鲁国的丞相公仪休拿着国家的俸禄,不愿与百姓争利,连院子里种的桃树、杏树都给拔了!又将会织布的妻子休了。你不去效仿公仪休就罢了,竟还敢效仿蓝玉,贪得无厌!蓝玉是什么下场难道你不清楚嘛?”
傅友德磕头如捣蒜,连声说:“老臣该死。”
洪武帝继续破口大骂:“傅友德,你三个儿子,大儿子傅忠娶了寿春公主,贵为朕的驸马督尉。二儿子傅春、三儿子傅让都在军中坐着高位。你的女儿嫁给了晋王做正妃。你的儿孙哪里会缺财帛?还为子孙置办产业,鬼才信!哦,朕明白了!有了土地就有了粮食!若要起兵造反,必须要有军粮做支撑!你莫不是想起兵造反?”
傅友德听到“造反”二字,猛然抬起头,违礼直视着洪武帝:“圣上,你可以说老臣贪、骂老臣坏。但绝不能说老臣要造反!老臣从至正二十一年追随您,历经大小百余战,负伤不下二十余处。老臣对您的忠心日月可鉴!如果有人要造反,老臣就算七老八十也要披甲上阵,就算是死也要保朱明江山!”
洪武帝冷笑一声:“呵,你这是在跟朕摆资历?若论战功,你觉得你比得过朱文正、蓝玉么?忠心?呵,荣华富贵使人色盲。在荣华富贵面前,哪里有一成不变的忠心?”
傅友德已经被洪武帝冷落了近十年。这一刻他终于爆发了!他道:“按照圣上的意思,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是靠得住的对嘛?连我这样的老臣都不值得信任?不就是一千亩土地么?圣上赏赐儿子们土地,一赏就是几万亩!难道老臣不配拥有区区一千亩土地?就因为跟圣上要了一千亩土地,就成了心怀叵测,有谋反之心?”
这话说出口,傅友德便后悔不已。
没想到洪武帝听到这一席话,竟然转怒为喜:“呵,你瞧你这人,朕跟你说几句交心的话,你怎么还火了?朕刚才也是在气头上,说了几句过头的话。朕曾评价过,论帅之功,徐达第一。论将之功,傅友德第一。你自然是配得上那一千亩土地的。不过朕不能开这个口子。给了你一千亩土地,其他的勋贵知道了都跑来找朕。这个要两千亩,那个要五千亩。朕哪里有那么多土地给他们啊!”
洪武帝说了软话,傅友德亦开始给自己找台阶下:“圣上,请饶恕老臣年老昏聩,竟然在您面前说了混账话。”
洪武帝笑道:“无妨无妨。现如今已经没几个人敢跟朕说这种实在话了。”
傅友德见洪武帝消了气,便说:“圣上,老臣再无别的事了,刚才那些话请陛下见谅。老臣告退。”
洪武帝此刻就像是后世的川剧变脸大师。他的笑容忽然凭空消失,他板着脸补了一句:“见谅?朕可以原谅你,恐怕你原谅不了朕!朕拒绝了你的请求,你还不得怀恨在心!啊呀!看来功勋老臣、皇亲国戚都靠不住啊!”
傅友德傻眼了。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心中暗道:圣上......怎么变成了这样?
洪武帝又补了一句:“王弼那厮说的好啊。你们这些老家伙应该聚在一块堆儿,想个办法保命,保子孙后代的富贵。呵最好的办法无非是造反!”
此话一出,傅友德甚至怀疑洪武帝犯了疯病。怎么说话阴一阵晴一阵的?
傅友德还想开口解释,洪武帝却怒道:“滚出去!朕的颖国公,赶紧回家去准备军械、军粮造反吧!”
傅友德不想再跟洪武帝废话。眼前这位效力了近四十年的主子已经伤透了他的心。他径直起身,大步走向宫门外。
傅友德对自己说:看来无论如何,圣上是一定要杀光我这样的功勋老将。任何方法都保不了命!与其低三下四的向他求饶,不如堂堂正正、昂首挺胸的去死!呵,圣上啊圣上,不就是一死么?我的命早就该交待在战场上,活到如今已是赚了。我的命本就是你的。你要拿去就拿去吧!
想到此,傅友德努力挺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