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歌此番去北平,没让儿子常世勋随行,只带了孙百里和几十名旗手卫力士。
常歌盘算:这去趟北平,先当着将士们的面,痛骂深受他们爱戴的燕王殿下一顿。再减他们的饷,裁他们的兵。那群做刀头舔血活计的粗人,指不定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何苦让世勋跟着我去冒险呢?
二十天后,常歌到达北平。
常歌耍了个滑头,先到燕王府拜会了朱棣。
朱棣道:“老常,你这个称病在家的都督佥事怎么跑北平来了?”
道衍连忙咳嗽了两声,提醒朱棣失言了。北平跟应天远隔两千里,你燕王殿下是如何得知常歌“称病在家”?这不是摆明了应天城里有你的耳目么?
常歌笑道:“病好了,自然要替朝廷效力。燕王殿下,实不相瞒,此番臣来北平要做两件事。第一件事,接帮曹国公办理北平诸卫所的裁军减饷事宜;第二件事......臣有些不好开口。”
朱棣爽朗的大笑:“老常,本王的老泰山是你的义父。本王的王妃是你的义妹。咱们是亲戚,亲戚之间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常歌跪倒在地:“殿下,臣要办的第二件事,是当着北平所有正五品以上武将的面,宣读严斥您的圣旨。臣实话实说,圣旨的用词很严厉。恐会有损殿下的威严。”
朱棣闻言,心中虽怒,脸上却依旧挂着笑容。他是一个喜怒不言于表、不形于色的人。换句话说,朱棣善于伪装自己。
朱棣道:“啊,你怎么又跪下了。快请起。既是父皇的旨意,你当众宣读就是了。当儿子的办错了事,还不准老子骂两句了嘛?”
常歌起身:“殿下能够这么想,圣上一定会感到欣慰。”
朱棣哈哈大笑:“哈哈,骂两句就骂两句吧。只要父皇他老人家能消气就好。”
就在此时,徐妙云走进了王府大殿之中。按照大明礼仪,王妃是不能轻易见外臣的。常歌不同于一般外臣。他是徐妙云的义兄。
徐妙云见到常歌格外亲切。常歌先给徐妙云行了国礼。徐妙云以家礼回敬。随后徐妙云道:“义兄,十年未见,你还好嘛?身体可还康健?盼儿嫂子可还好?世勋侄子怎么样了?”
常歌拱手:“都好,都好。劳烦王妃惦念。”
徐妙云留下了眼泪:“这是什么话。咱们是亲人,虽无血缘,却有亲情在。殿下也时常念叨你们一家。他听闻你来北平,特地让下人们准备了一些北平当地的特产。让你回京的时候捎回去给嫂子、侄子。”
徐妙云这是在动之以情,提醒常歌——我是你的亲人,燕王同样是你的亲人。你这趟来北平办差,要为燕王的利益着想。
朱棣心中暗道:还是妙云想得周全!给常歌备一份礼,堵住他的嘴。我之前怎么没想到。
道衍则心道:王妃真是聪明人啊。若她是男儿身,可以做朝廷的重臣。
第二天一大早,北平都司衙门诸武将、各卫所正五品以上将领齐聚燕王府护军校场。
常歌展开那张老子骂儿子的圣旨,高声诵读。这封圣旨洋洋千言。其用词已经不能用“严厉”来形容了,更像是一种极端的侮辱。洪武帝在圣旨中称呼朱棣为“竖子”、“小子”、“尔这厮”。甚至于出现了“直娘贼”这种百姓嘴里的粗口。
一众武将听着圣旨,恨常歌恨得牙根痒!在他们看来,燕王殿下是为了维护他们的利益才被洪武帝斥责的。洪武帝是九五之尊,又远在两千里之外,他们恨不起来。仇恨的怒火自然转移到了宣读侮辱之言的常歌头上。
朱棣听着圣旨,面不改色。但他的手却紧紧握拳,捏得关节“喀喀”作响。
常歌宣读完圣旨,朱棣接旨起身,一言不发的返回了王府大殿。诸武将散去。
常歌对亲兵千户孙百里说:“百里,我这回算是把卫平的边军将士得罪透了。”
孙百里道:“是啊,刚才丘八们看你的眼神,活像是见到了杀父仇人。”
常歌叹了声:“唉,这说明燕王殿下在边军将士之中有着极高的威望。”
且说朱棣回到了王府大殿,一言不发的坐在王座上。道衍和尚无言,陪在他身旁。
徐妙云走了进来。她了解自己的丈夫,正如当初马皇后了解洪武帝一样。徐妙云问:“这是怎么了?圣上骂你的话太难听?”
朱棣将圣旨递给了徐妙云:“你自己看吧!父皇都用什么过头的话骂我?还当着边军将士们的面骂!让我的颜面、威望何存?”
徐妙云看完圣旨,突然掩嘴轻笑:“殿下,臣妾恭喜你。”
朱棣闻言眉头一紧:“连你也嘲讽我?”
徐妙云收敛笑容:“殿下,如果臣妾没猜错。下次北伐,您必是主帅。”
一旁的道衍和尚心中暗惊:王妃揣度圣意的本事,绝不在我之下!
朱棣有些发急:“你凭什么这么肯定?说理由!”
徐妙云问:“殿下,臣妾问你,您是因为什么事挨了圣上的骂?”
朱棣道:“自然是反对裁军减饷。”
徐妙云道:“当着众多将领的面,用这等严苛的用词怒斥您。将领们必定在内心中对您抱有愧疚。您在他们当中的威望不减反生!圣上这是在替您拉拢军心!”
朱棣若有所思:“有道理。”
徐妙云又道:“好端端的,圣上为何要替您拉拢军心?只有一种可能!下次北伐,圣上会任命您做主帅!他希望看到一个能够服众、威望过人的北伐统帅!”
朱棣茅塞顿开:“原来如此!”
徐妙云又道:“常歌是带着圣命来北平裁军减饷的。这件事,咱们燕王府一定要帮他去办!这样圣上会更高兴,庆幸自己有一个通情达理的皇子。”
朱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