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之后, 京城的风雪便渐渐消了下去。
辽东传来的消息还算平稳,金人最近又在与辽国议和——反正寒冷的天气里,金人总要来这么议一次, 等到开春, 大约又要开始挑和议的文字里挑骨头了。
陈行舟还表示师尊您五哥其实一点也不蠢, 他们这一年多已经开了六亩地,买了一头牛, 他们在大宋的家属常常托人送来的钱财衣物,日子过得也还成。
赵士程当然是让舟儿多看护一下, 两边都很默契,谁也没提多久把他们送回来的事情。
最近,陈东和欧阳澈这两位学长靠觐见升入了太子新建团队这事, 比他们宣传的太子胸有城府、这次变法是只改军中不动文官这事传播的范围和速度不可同日而语。
尤其是在发现新任皇帝独宠太子,且新任的首辅宰相也支持太子后, 无数人开始走各种门路、找机会求见太子或者递上自己条陈观点, 或者尽可能发表自己的见解以求被太子看上,反正, 能不能加入太子的班底, 已经成为将来能在大宋顶层占据一席之地的门票, 引得无数人追逐。
赵士程的新班底里, 其中最重量级的一位领导,如今已经在严寒之中, 从千里之外,来到了京城,得到了太子殿下的热烈欢迎。
“快起来快起来, 不用多礼, 老宗啊, 快八年没见了吧,你看着可老了不少,头发都白了。”赵士程准备了美酒佳肴,款待着这位老朋友,还调侃道,“去年听说你准备告老还乡,怎么着,今年还告老么?”
按朝廷规定,六十岁的官员就可以识趣地自己告老,当然,宰相一级的高阶官员可以混到七八十岁。
宗泽看着面前少年,含笑道:“殿下说笑了,在先帝面前,自然得告老还乡,而在太子身边,怕是老臣的一把骸骨,都能让您拿来点火熬油呢。”
但是说真的,宗泽是真没想到,这位居然能搞出这番大业,当他听说之时,惊得心魂俱裂,当场就撮起了牙花子,反复把邸报看了十余次,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你这话便见外了,”赵士程轻笑道,“行了,你擅长调解人事,又熟悉政务,我也不和你绕弯子,我这讲义司如今有两个小任务,一是在京城建立一个军械司,调动大宋所有的能工巧匠,打造一套流水线,提高产量。其次,是要训练一只精兵,这两件事,其实可以合为一件,需要你来统筹安排。”
宗泽是他见过效率最高的包工头,这件事情,他来主持,再正确不过了。
“流水线,这是何物?”宗泽微微皱眉,“是你当初锻造铠甲时,那种分门别类的办法么?”
“不是,是标准化。”赵士程拿出自己写的一些要点,给他仔细讲解,“每样零件,都要一模一样,这其中,需要注意误差……嗯,再等一会,我把韩公廉给你找来,这个事情十分紧要,旁的,都比不上。”
说到这,赵士程觉得好像太复杂了,便干脆从头说起:“韩公廉他是当年助苏颂做出水运仪相台的那位大家,被我招揽来研究改进物件,这次,我准备把我治下的几位巧妙匠,还有密州的神霄学校全都迁移到京城来,依托这个学校,建立军械司……”
他一点一点给宗泽讲出这方面的规划,这种依托学校建立工业的模式在后世非常常见,他的事情还有很多,都需要一起进行,他不可能每件都顾着,得挨个交给信得过的人,然后一一检查进度。
类似的话,对宗泽说完,他还要一个个地对王洋、张叔夜、林灵素说。
王洋得带上一队人马去杭州,把先前分地的事情继续研究起来,林道长以后也不用去骗皇帝了,专门研究他的化学之道就好了。
至于张叔夜,他的担子最重,他需要一级级将赵士程看上的人提拔上来,这个是个大工程,也是最容易出岔子的,因为如今想更进一步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二月过后,垂柳生出新绿,天气回暖,运河解冻。
一船船从天来海北运来的煤铁,开始抵达东京城外的朱仙镇,而三月初的一天,与这些货船的同来的,还有十几艘兵船,船上军将皆戴着丧带,似乎还在为国守丧。
他们的军旗上,挂着童贯的旗帜,这正是班师回朝的童公公。
在不久前,他终于在各路大军的帮助下,剿灭了方百花最后一支大军,将他们在徐州撵入大海,只有那么百十来人逃掉。
可惜只得了那方七佛的首级,方百花却不知所踪,让他不能尽全功。
赢了匪贼,童贯却没有一点欣喜,因为他非常清楚,自己最好的时光已经过去了。
没有了宽容的先帝,他们这些旧臣,不可能讨得了好,没了那些上位百官,他们连抱团自保的资格都没有。
他已经想好,等这次回朝,找个机会,便要告老还乡,不能在京城久待。
只是,朝臣真的会放过他么?
……
童贯的想法一点都没错误,就在他回到京城后,不但无人迎接,周围的城民们皆对他们投以不屑之色,这倒不只是针对童贯,还是针对所有的大宋军卒,毕竟两年破城两次,都是因为军队不堪的缘故。
而在童贯回京不久,陈东和欧阳澈便接到了太子的新任务。
这个任务可太对他们的胃口了,接到任务的两人当晚根本睡不着觉,文采勃发,连夜写出一封奏书,然后挨个去敲太学生们的宿舍。
天冷大半夜的,骤然被惊醒,大家本来都很气,但知道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后,他们的睡意便立刻烟消云散,如同被解了绳套的二哈,几乎都要上窜下跳起来。
随后,便是浩浩荡荡的太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