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渝带着碗上了楼。
他站在二楼和乔家的矮隔墙边,犹豫了会儿,终于长腿一迈,轻轻松松跨过了两家的隔墙。
明明只是多走了一步,他却瞬间产生了一种擅自跑到别人家地盘的不安感。
摸着黑沿着乔家的楼梯往下走,最后一阶台阶前没有防盗的隔门。
谢渝再往前迈了一步。
乔家楼下的所有房间里,只有后院的一间房子是亮着的。
他上学期来过几次,知道那是“乔雪”的房间。
而前院乔父的房间是暗着的。
现在才九点钟,乔父没可能休息,也许是在外面还没回来。
谢渝心跳得很快。他的一切行动都经过云昭允许,可他还是生出一股做贼似的紧迫感。
他有点后悔自己听了云昭的话,早知道走正门好了。
“是她让我翻过来的,这是正当行为。”他如此安慰自己。
“咳!”他用力地咳嗽几声,以表示自己进来的光明磊落。
“乔雪!!!”
谢渝发誓,这是他这辈子声音最洪亮的一次。
卧室里隐约传来一声不满的应答声,大概是因为被他吓到了。
谢渝暗自松了口气。
踏进后院,他敲了敲还亮着的卧室门。
几秒后,门“咔哒”一声从里面打开,从门缝出探出一颗脑袋,半阖着眼,表情困顿。
“是你让我翻过来的。”谢渝抿着唇道。
“……我知道。”
云昭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刻意强调一遍。
“下次可以不要那么大声地喊我吗?大晚上的很吓人。”
“……”
云昭低头,视线落在他的手上,鼻子很敏锐地捕捉到从他手中散发出的淡淡甜香。
上身朝着他的方向倾了倾,“是什么?”
“蜜枣糯米饭。”谢渝答。
他想放下手里的东西,然后立刻转头就走,一秒钟也不多停留。可是如果他这么做,就没办法把碗带回去了。
“……给、我的吗?”
“嗯。”
云昭强装淡定地接过,退了半步,侧过身示意他进来。
谢渝进门,正对着的就是一面龟裂的镜子,挂在破损的墙壁上。
很少有人会把镜子正对着门。也很少有人家里的墙破成这样。
他多看了镜子一眼,移开视线。
“我得把碗带回去。”
“哦……”云昭拆开外面的塑料袋,露出里面的白色瓷碗。
糯米还有点烫手,一层糯米一层蜜枣共叠了六层,蜜枣的甜香味和米香混在一起,上面撒了一层白糖和稀释过的蜂蜜水。糖分超标,在这样的夜里堪称罪恶源泉。
拿起筷子开动前,她没忘记转头跟谢渝说了声“谢谢”。
不知道是因为在灯光底下的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她的眼睛看起来亮晶晶的。尽管表情没什么变化,谢渝却觉得她此刻的心情很好。
让他的情绪也莫名轻快了起来。
云昭拿着筷子解决宵夜,谢渝在一旁坐得无聊,便看着她发了会儿呆。
她大概已经准备要睡了,头发披散着,在她低头时洒下几缕,将塞着食物的鼓囊囊的侧脸挡得严严实实。
他看不见她的侧脸,只好转移视线去看别处。
谢渝这才注意到,云昭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毛绒绒的米白色睡衣。
由于她平时只穿过时的旧衣服,或是学校里发的版型老土的校服,这样的睡衣居然算是她难得的最为正常的服装。
米色的珊瑚绒睡衣,胸口缝了一块小熊巧克力图案——嗯,看起来不像是她奶奶留下来的。
很可爱。
可爱……
谢渝抓住了这个突然从脑海里冒出来的字眼,思维停转了一秒。
他微微睁大眼,不敢相信这是从他脑子里产生的词语。
因为通常来讲,这种词语往往意味着对某个异性拥有好感。可他是一个对恋爱非常抗拒的人。
这让谢渝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他想:我只是对她衣服上的小熊巧克力产生了好感。
人类对于毛绒绒的动物总是会产生天然的喜欢,他也不例外。
谢渝别开眼,选择不看她。
随后他的眼睛就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
目光向左,是云昭的床,上面被掀开的被褥还有床单的褶皱表示不久前她就在上面睡着,这让他有点不自在。
他只好将目光转向右,靠近墙壁的简陋木质衣架上,挂着她换下来的衣服,是今天他刚刚见过的那件黑色羽绒服,还有贴身的白色毛衣。
谢渝意识到在深夜来女生的房间是什么后果了,无论他看向哪个方向,都像是在看写着云昭名字的私人领域,每一个角落都在彰显着她的存在感。
他忽然觉得自己无从落脚。
目光在空中飘忽一周,他找到一个自己能够轻松直视的地方。
正是刚进门的那一面镜子。
镜子里只有他自己的脸,五官的每一处都是他所熟悉的,除此之外只有他背后那面快要掉皮的白墙。
谢渝从未有哪一刻觉得自己看上去如此顺眼。
他就这么自己盯着看了有十来分钟,终于听见了云昭放下筷子时与陶瓷碗碰撞而发出的微小声音。
昭示着她已经吃完了今晚的宵夜。
“谢谢。”云昭转头朝谢渝道了声谢,让他稍等片刻,然后就带着餐具去厨房洗碗。
她离开了房间,谢渝不知为何松了口气,浑身都放松下来。
但他还是没敢乱看,直视着镜子出神。
这面破损的镜子给他一种很古怪的感受,但又无法用言语直接表达。
他不信鬼神,却觉得它散发着玄妙的诡异气息。
思忖片刻,谢渝抬起手,食指轻轻在镜面上碰了下。
好凉。是仿佛能够穿透皮肤冻结血液的冰凉。
他不记得A市今天的温度有这么低。
咔哒。
云昭从外面进来,手指骨节附近被冻得发红。从冬天水龙头里流出来的自来水的确有冻伤手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