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就疾速越过了他们,想再言语已是不便了。
“这是位姑娘,以后莫要再如此唤人了。”陆知杭点了点小孩的鼻尖,叮嘱道。
“那不是位小郎君吗?”陆昭挠了挠后脑勺,纳闷道。
按理说,陆昭出身不凡,该明白这些的,陆知杭顿了片刻问道:“你可知郎君是唤世家贵族子弟家的公子?”
“知晓啊!那郎……姑娘身上所穿衣物还有马车的形制都是呀。”陆昭自己没亲眼见过簪缨世族,但他爹懂得多,耳濡目染下才能第一眼就认出来。
“原来如此……”陆知杭低喃了一声,下意识往窗外看去。
“公子原来不是不喜欢姑娘,而是喜欢这样的姑娘啊。”陆昭自跟在陆知杭身边开始,还是头一次见到自家公子对一位女子这般关注,往日多是避之不及。
“咳……休要胡言。”陆知杭轻咳一声,被小孩儿用这哀怨的语气闹腾得尴尬。
他倒不是真对这女子心生好感,虽说对方的样貌的确长到了他的心坎上,之所以多了分注意,除去适才的惊鸿一瞥,盖因是其人给他的那种熟悉感。
这一出闹剧过后,队列仍在匍匐前行,很快就出了官道,举目四顾下就张望到了几人盼着的亭阳县。
那座城与长淮县看着别无二致,多添了几分地方特色,只是走近了,他们才发现,城墙下聚集了不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难民。
那些人精神萎靡,身上更是污秽不堪,痴痴的望着路过的车队,有些人尚且还在踌躇,胆大的已经冲上前堵在了马车前叩拜。
“善人,救救我们吧!我们已经好几日不曾饱腹了!”
“救救我们,只要给口吃的就行了!我的孩儿连口奶水都吃不到啊!”
“我那八十岁的老母再不吃口饭,就活不下去了啊!”
耳畔的哀求声不绝于耳,陆知杭掀开窗幔望着那规模颇大的难民,就像前世头一次在照片上看到了枯瘦如骨的贫困地区小孩那般震撼。
多少户人家因着天灾家破人亡,满目疮痍,就连活着都成了奢望。
在那为首几人的叙说下,他们才明白,这亭阳县数日前遭了洪涝,整座县城都被淹没了,冲散了他们的家,也冲走了一切,蓄养的家畜被淹死,血本无归,就连平日里积攒下来的口粮也一并被洪水污染了。
亭阳县内的官府虽还在积极赈灾,但这么多的人口,又哪里救济得过来,那些吃了死去牲畜的百姓连夜发起了高烧,都被捉拿看管,只等熬不过去就一把火烧了,防止传染。
以晏国的医学水平,为了绝大多数人的利益,这是最好的选择,哪怕他看起来如此的残忍无道。
“公子,给我点吃的好吗?”瘦弱的孩童衣不蔽体,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不敢靠太近,深怕自己身上的臭味惹人厌恶。
陆知杭蹙紧着眉头,心下微寒。
他很想将马车内的口粮分一些给眼前的小孩,可这样做于事无补,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更何况,陆知杭笃定,他真敢拿出粮食来,小孩手中的东西会被第一时间抢走,而自己等人指不定会被粮食馋红了眼的亭阳县难民围攻。
为了活下去,又有什么做不得的呢?
这里终归不是他记忆中的二十一世纪,他一个人的力量太渺小了。
这世上只有皇帝才是万人之上,真正能改变这个世道的人,可若明君好遇,符元明也不用含恨告老还乡了。
那小孩儿见陆知杭迟迟没有动作,眼中的期望慢慢转为怨恨,似乎在憎恨着他都过得如此安逸了,施舍一点微不足道的东西救救他们的命有那么难吗?
“公子……”陆昭见着这些难民,有所触动,他在父母亡故后,何尝不是过着这样艰辛的日子,因此更明白他们的绝望无助。
“替我研墨。”陆知杭环视一圈,在瞧见城门口有位身着官服的人正在与衙役交涉些什么,正色道。
陆昭愣了会,依言照做。
镖局的领头人本想今日在亭阳县留宿,未曾想会出现这等意外,正在与县里人了解情况,不过看着他皱成川字的眉宇,情况怕是不妙。
方圆几里除了亭阳县,再无别处可以停靠歇息的城镇了。
陆知杭埋首专注的快速写着,并不注重字迹的归整端正,很快那一行行字就快速的跃然纸上,不稍片刻就写了几页之多。
他写得不是别的,而是灾后如何梳理洪水,遇到洪水时的自救知识,灾后疾病的预防和饮食等。
受限于晏国的医疗技术,他只能在预防上下手,至于已经病入膏肓的人,陆知杭也无能为力。
最基础的消毒是必要的,陆知杭列了最简单的消毒水制作方式,要是实在无法,便只能在太阳下曝晒了,正好仲夏将至,这几日天气都算不错。
除了这些,饮水和饮食也是重中之重,这是引发灾后疾病的一大重因。
洪涝时将大量的污秽之物冲入水中,导致里面水质的污染严重,他强调了饮用之物必须煮沸,及时掩埋淹死的动物,不要贪图一时的便宜。
写满这几张纸,陆知杭额前都冒出了细汗,赶在车队离去之前拖了马夫交给那位身着官袍的人。
那人收到寥寥几张的纸张,颇感意外的瞟了陆知杭一眼,而后埋首看了起来。
彼时的陆知杭已经乘着马车往前方赶去了,天色将晚,他们必须在素日西下之前找到一个能留宿的地方,实在不行,就只能露宿荒野了。
至于那几张自己苦心写下的灾后措施,反倒被他抛之脑后了。
陆知杭实际上并不指望别人能听他的意见,就算亭阳县的民众都自愿配合,情况也只能好转一些,并不能扶大厦之将倾。
更何况……人家指不定当废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