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嘛,平时再体面,喝多了也会暴露本性。
但施晚意皮厚,那点儿羞耻心转瞬即逝,就算骨子里是个狗德性,酒醒了,她就又是一条好汉……不是,好娘子。
施晚意掀被,满面春风地下地,喊道:“传下去,新衣裳都穿起来,娘子我带你们去逛园子!”
婢女们都脆生生地应,此起彼伏,东院霎时一片喜气。
她们也知道轻重,赶忙先料理完手里的活计,才都回屋儿去拾掇自个儿。
家伙事儿全都簪上,她们得给自家娘子长脸呢!
而施晚意坐在自个儿梳妆台前,兴致勃勃地比比划划。
宋婆子看不过眼,拿走她手里阔绰的黄金步摇,取了两根晶莹剔透、低调显贵的玉簪,亲手簪在她发髻上。
“您放心,能看出来贵。”
施晚意相信宋婆子的眼光,依依不舍地看一眼金灿灿的步摇,便对着铜镜开始挤眉弄眼。
她自己乐意装温柔,那是她乐意,旁人要是以为能用那点儿没大用的名声来打压她,可太小看她了。
水已经浑起来,那就搅得更浑。
菜已经下了锅,那就添佐料,加柴火,炒起来。
辰时初,施晚意穿戴妥当,吃饱喝足,慢悠悠地走出屋子,正碰到来干活的庞嬷嬷。
只一瞬间,施晚意便收起懒散气儿,拿捏起她这张脸的精髓,眉间轻蹙、似有轻愁。
“给大夫人请安。”
施晚意颔首,关心道:“老夫人今日如何?”
老戚氏自然是不太好的。
她本来得意地做幕后推手传施晚意刻薄的流言,就像以前一样,施压然后让儿媳妇不得不屈服。
可突然风向一转,就变成助力长子戴上不堪的帽子。
老戚氏从得知施晚意和丁姨娘那传闻,便如同吃了苍蝇一样恶心,昨晚到今日,一口东西都咽不进去。
一场病装下来,脑瓜仁儿嗡嗡地。
她特地吩咐庞嬷嬷,仔细观察施晚意,是否有那个动向。
是以庞嬷嬷恭敬答话:“回大夫人,老夫人只是胃口有些不大好。”
眼睛则是悄悄打量着施晚意。
胃口不大好啊……
施晚意在腹中玩味地掂量这句话,面上担忧地说:“希望老夫人保重身体。”
她说着说着,走了一下神,担忧的眼神飘向后罩房,幽幽地叹了一声。
庞嬷嬷两只手忽地紧紧攥在一起,死死压住她内心剧烈的震动,可依旧满脑子都是——“大夫人为何这般?!!!”
大夫人跟丁姨娘不是应该有怨吗?她为什么担心丁姨娘?!
难道、难道府里的传闻……是真的?!!
庞嬷嬷的脑袋好像分成了两个,一边觉得不可能,一边又一个劲儿的说:京里有磨镜之好的夫人不在少数,大夫人又寡居,丁姨娘姿容美好,若存心勾引,大夫人兴许把持不住……
两个念头在脑袋里来回拉扯,庞嬷嬷整个人都恍惚了。
她只是个下人,捋不清楚就找老夫人,便做作地“诶呦”一声,“大夫人恕罪,瞧我这脑子,老夫人吩咐老奴办事儿,险些忘了,得离开一会儿子。”
施晚意神不守舍地“嗯”,让她自便,而注意力分明还落在后罩房。
庞嬷嬷一看不得了,脚底抹油,赶紧回去禀报。
正院堂屋里,老戚氏憔悴地靠在榻上,一见庞嬷嬷这个时候回来,神色又慌急,心里便是一咯噔。
庞嬷嬷惦记一路,一股脑儿就将她的发现全都跟老夫人说了,末了,还期期艾艾地问:“老夫人,您说大夫人和、和丁姨娘的传言,是假的吧?”
“当然是假的!”老戚氏说得斩钉截铁。
庞嬷嬷:如果老夫人没有咬牙切齿,更可信……
而老戚氏鼻翼不断张合,也压不住心里的火,闭着眼呼吸越发粗重,“嗬——嗬——”
庞嬷嬷小心翼翼地问:“老夫人,怎么办?”
“怎么办?”老戚氏倏地睁眼,厉声道,“当然是让府里的人闭嘴!抓几个下人杖责,杀一儆百,再敢道主子是非,全都重罚!”
“是。”
庞嬷嬷张张嘴,还是不敢问大夫人和丁姨娘。
可她不问,老戚氏能想不到吗?
流言这种手段,杀人无形,本来就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掰扯的事儿。
以前她很轻易就能从长媳手里捞到好处,达到目的,可现下为了儿子的名声,必须得捂得严严实实。
“丁姨娘不能再留在府里。”
庞嬷嬷迟疑,“那钊哥儿……”
钊哥儿……
老戚氏深呼吸,这个亏吃下去,她怄的要死。
忍了再忍,还是没忍住,又砸了一套茶具。
有施晚意这个儿媳,真是她的晦气。
而陆家晦气的长媳施二娘子,没心没肺、喜气洋洋地领着她东院儿所有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婢女、婆子们浩浩荡荡地出现在园子里。
腊月底,花园里光秃秃的树上,早已挂满红灯笼。
往年也是如此,但深宅大院里,年节属于主人,下人们能得些赏钱就是值得高兴的事儿,活只会比平常更重,更要谨慎。
下人没有赏景的资格和心情。
今日不同。
东院儿的婢女们互相挽着,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仿佛第一次来这园子,左右观望,娇声莺语,笑容明媚。
中年的婆子们跟这一群花儿一样的年轻婢女们走在一处,又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氛。
她们都没想到,娘子会带着她们这一群鱼目珠子,生怕给施晚意丢人,端得不得了。
施晚意回头看见这泾渭分明的一幕,乐不可支,转头怪在宋婆子头上:“嬷嬷,一定是您没带好头。”
宋婆子端正地走着,每一步步幅几乎没有差别,“老奴不懂娘子的意思。”
施晚意忍着笑,一本正经道:“您就和婢女们一道儿去玩儿,咱们今日都放松些,万事有我担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