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珀仔仔细细的观察着海妖。
那个海妖的面部线条清晰,轮廓分明,每一处都好像有细尺比量过一般精致。
尤其是那双漂亮的墨绿色眼瞳。
深邃的眼窝赋予了那双眼瞳独特的、潋滟的光。
这让森珀想起森林中的一种毒蝶。
正午时它们是明艳的橙黄色,傍晚时却是波光粼粼的蓝色,根据阳光强度的不同,它们的薄纱般的翼能变幻十几种颜色。翩翩飞舞时美得如同最绮丽的梦。
然而只要沾上它们薄翼上的鳞粉一点,哪怕只有小指甲盖那么大一片,就连成年的棕熊也会在几分钟之内被毒死。
而他与那毒蝶一样,美丽得让森珀觉得危险。
直觉对自己发出警报,森珀很清楚,自己一点儿都不想救他。
然而森珀在观察克莱斯特,克莱斯特同时也在观察他。
少年有些瘦,脖子修长,四肢纤长。脸颊有风吹日晒皴起的细小的皮。他的眼睛比特丽莎的还圆得多,这样瞪着自己的时候,不光没有任何压力,甚至……让他显得有点蠢?
他的身上都是旧衣,但却浆洗得很干净。
最重要的是,他的口音。
这里的人们习惯说的几个重音他似乎没有,而且他黏连读音的口音也与这里人们的说话方式完全不同,以至于刚才他和特丽莎说话的时候,克莱斯特需要不错神的听完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这种口音……
克莱斯特心里有了一些猜测。
桌边站着的少年似乎丝毫不懂怎么掩饰自己的情绪。憎恶、纠结、犹豫、警惕,克莱斯特轻易读出了他的想法。
好半晌,少年才像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圆肚的玻璃瓶。
“接着!”他喊了一声,扬手把玻璃瓶丢过去。
小瓶划过弧线,精准的落在那堆湿衣服里。
克莱斯特眼睛从少年的帽子上收回,对少年露出个感激的笑。
随即伸手去够落在鱼尾旁的药瓶。
只是他的鱼尾似乎并不方便弯曲,克莱斯特绷直了手背去够,不光没拿到药瓶,指尖反倒将药瓶越推越远——
森珀的眼睛追着药瓶,眼中焦急越来越盛,脚也不由自主的往前迈了一步。
不知是汗珠还是头发上的水珠顺着克莱斯特的脸颊往下滴落,药瓶也如他的汗珠一般往地上滚去!
森珀眼里只有即将落地的药瓶,情不自禁上前一捞!
“你……”
森珀捞住药瓶起身,忽觉头顶一凉,破旧的皮帽登时被克莱斯特打翻。
森珀神色愕然,下一刻,他慌乱的把药瓶丢回克莱斯特怀里,急急忙忙的将地上的帽子捡回来扣在头上。
两步蹦回门边,后背紧贴着门板。森珀看起来慌乱急了,似乎若是克莱斯特有什么动作,下一刻他就夺门而逃。
然而克莱斯特看起来比他更慌,他焦急的和森珀解释着什么,嗓子里发出难听的嗬嗬声。
***
特丽莎拎着水桶回来的时候,一眼看出房间内气氛不对。
森珀上身微弓紧贴墙根站着,两手紧紧拽着皮帽边沿,眼神警惕而又愤怒。
在他对角线的,克莱斯特则一副要哭出来似的羞愧模样。
见特丽莎进来,克莱斯特倾向她的方向,边焦急的解释,边用手在空中比划。
特丽莎很快看懂克莱斯特的意思。
特丽莎望了一眼森珀,安抚克莱斯特道:“没事,我和他说。”
特丽莎飞快的将水倒进浴盆,如此又跑了两趟终于将浴盆装满大半。
她回来,扯去杂乱的衣物,再次打横将海妖抱起。
与隔着衣物不同,海妖微凉的鳞片紧贴着特丽莎的胳膊。特丽莎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克莱斯特却打心底里反感这种过于亲密的距离。
然而他脸上丝毫没有流露出这种情绪,他甚至顺手将手臂扶在了特丽莎的肩膀上,好似怕掉下去似的。
特丽莎没有阻止他依赖性的动作。
“我兑了一点热水,这水应该不是很凉。就是不知道你需要加些别的东西吗?比如说盐?”
克莱斯特摇摇头,『不用了,这样就够了,』
特丽莎俯身,轻柔的把海妖放进浴盆里。
克莱斯特一入水,下意识的摆了摆尾部。
只是这样的浴盆,哪怕是对失去了尾鳍的海妖来说也还是太小了。
四周皆是木壁,进了这样的浴桶和几乎和躺进一座棺材无疑。
克莱斯特对此毫不意外。毕竟对于折磨自己,安森考特领主向来颇有心得。
但他还是艰难的翻身,双手撑着桶壁将自己的脸撑出浴桶,真诚的对特丽莎说『有这样的栖所对我来说已是奢望,如果没有您,我早就死在那里了。』
他脸上劫后余生的感激太真挚了。
想到他曾受过的罪,特丽莎心生怜悯。
她顿了一下开口承诺道:“你是海里的生灵,本就不该受这样的苦难。我答应你,终有一日将你送归大海。”
言罢,特丽莎垂眸,探手进水托住他的鱼尾。
克莱斯特眨了眨眼,顺从的顺着她的力道翻身,仰躺在水面上。
特丽莎轻柔的将他的鱼尾托出水面,旋开药瓶,“我的魔药对外伤治疗效果很好,就是涂了药后暂时不能沾水,”
说着,特丽莎将浅绿色的液体滴在海妖狰狞的伤口上。
“我看你骨头没有受伤,等伤口好了也要继续锻炼尾巴哦。”
“尾部肌肉不退化的话,以后可以找炼金术士为你定制一条尾鳍,那样应该会对你有所帮助。”
药液在海妖的伤处覆了薄薄一层液膜,特丽莎引着海妖的鱼尾靠在桶壁上,收手起身,“我让老板烤了只兔子,还有菜汤和炖豆子,如果有什么不能吃的话,要告诉我,我会尽量准备你能吃的东西。”
特丽莎回头望了一眼,发现森珀不知何时已经远远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