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ame over】
代表游戏结束的字样从屏幕上跳出,陈乙把搓得发烫的游戏手柄放到地板上,仰面躺下,舒展开手脚,长叹了一口气。
一瓶带着冰冷水汽的可乐罐子轻轻触碰到他的脸颊,他忍不住侧过脸,看向拿着可乐罐子的人——对方的脸逆着光,陈乙根本看不清楚她的脸。
“不要老是打游戏,偶尔也要睡一下午觉啊!”
略带抱怨的娇气女生,吴侬软语,温柔小意。
陈乙回答:“上午有补觉……的?”
尾音变得迟疑,陈乙伸手抓住对方手腕,意欲将对方拉近再仔细看看对方的脸——那应该是他很熟悉的脸——应该是……
是谁?
好像惊动了一个梦境,转瞬间带着凉意的木质地板崩塌,湿漉漉烂泥攀爬身体,淹过口鼻。在窒息感剥夺视觉之前,陈乙不禁喊出了对方的名字:“李棠稚——”
他自梦中惊醒,翻身起床时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的汗,将工字背心全部打湿,黏糊糊贴在身上。
火车前进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坐起来的陈乙霎时力竭,仰面又躺回床铺上,剧烈喘息。
睡在他下铺的章林江探出头关切询问:“怎么了?”
陈乙:“……没事。”
章林江:“真没事?”
陈乙叹了口气:“做噩梦了而已。”
“哦哦,噩梦啊。”章林江把脑袋缩回来,撕开一袋薯片,忽然道:“今年回去,你要不要去看一下李棠稚?”
“……”
“算了。”
章林江咔嚓咔嚓咬着薯片,声音含糊:“当我没问。”
车间里又恢复了安静,有人外放小视频的声音和微微的鼾声重叠,不时穿插章林江咔嚓咔嚓咬着薯片的声音。
陈乙起身靠着车壁,侧目看向窗外:还有十来分钟就到站,窗外的景色已经变得熟悉起来。
苍黛色山线起伏不定,山顶缭绕白色雾气。
就是这样的山,在三年前吞噬了他发小李棠稚的生命。李棠稚死后没多久,陈乙就因为父母工作调动,转学去了外面,寒暑假才偶尔回来一两次;但是李棠稚的墓,陈乙一次也没有去过。
梦到李棠稚……今天是第一次。
明明他们小时候关系非常好的,但是李棠稚死后陈乙却一次也没有梦到她。但这并不代表陈乙不想念她——更直观的说,陈乙那时候正在暗恋李棠稚。
虽然早恋被明文禁止,但初中时期大家总会对好看的异性萌生好奇与好感。更何况李棠稚还是陈乙的青梅。
李棠稚个子不算很高,但是皮肤很白,总是站得笔直,黑色及肩发扎成高马尾。
早操排队的时候,她在前面领操,每次大动作,马尾尖跟着晃来晃去。站她后面的男生很皮,爱使坏,故意去扯她的马尾,把李棠稚气得眼泪汪汪。
然后陈乙就把那个男生揍了一顿,两人被老师叫去办公室挨批。老师让他们回去写检讨,陈乙写了一句【我没有错,谁让他手贱】,老师气得喊他去办公室外面罚站。
他在办公室外面罚站,李棠稚抱着作业去交给老师,来来回回路过陈乙面前。
第一趟她塞给陈乙两颗糖,第二趟她塞给陈乙一瓶水,第三趟——第三趟李棠稚手里拿着一包干脆面,陈乙左手拿着糖右手拿着水,说我没手拿了。
穿着蓝白间色校服的少女撇了撇嘴,圆润水亮的眼睛嗔他一下:“又不是给你的,我自己吃不行啊?”
说完,她捏碎干脆面,用力晃了晃,然后撕开包装袋。
陈乙:“你想吃糖吗?”
李棠稚咔嚓咔嚓吃着干脆面,声音黏糊糊的:“糖是我给你的!”
陈乙:“那我给你存着。”
李棠稚不吃干脆面了,抬起眼睛看他,嘴角翘起来时,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太阳光透过榕树枝叶,照在李棠稚白皙的脸上,她的脸有点红,笑了一下后又迅速转开脸,继续咔嚓咔嚓的吃方便面。
【各位旅客,列车即将到达林下县车站,请在林下县车站下车的旅客准备好自己的行李下车。】
【再通知一遍,请各位旅客注意,列车即将到达林下县车站,请在林下县车站下车的旅客准备好自己的行李下车。】
……
到站通知连着念了三遍,陈乙叫醒章林江,两人拎起自己的行李下车。
此时正值六月份,暑假刚刚开始,天气又闷又热,太阳照得到处都明亮刺眼。
林下县的车站很偏,这两年也没有建设起来,出了大门就是光秃秃的公交车站,和车站外面一片荒芜的山,荒到连拉客人的小车都没有。
这里的大巴士直通到镇子上,中间会有两站停靠,一站是在林下中学,一站是在林下山电影制作厂。不过制作厂在陈乙初二的时候就倒闭了。
等陈乙坐上大巴士时,母亲的电话也紧跟着打了进来。
他接通电话,低着头整理行李,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的母亲先开了口:“你们下车了吗?”
陈乙:“已经下车了。”
母亲:“到站了就好,那个大巴只开到镇子上,你到了镇子上,再打摩的回家就行了——帮我们向奶奶问好,也去看看附近的几个亲戚们。”
陈乙声音平静:“知道了。”
“哦对了,你要是有时间——也去看看棠稚。当初我们走得急,都没来得及参加葬礼,唉。”
“……好。”
电话挂断,陈乙抬手捏了捏眉心,长途坐车让他感到几分疲惫。
车子到站林下中学,自动门打开的瞬间,一群中学生伴随着车外的热浪,叽叽喳喳的挤上车。
章林江坐在陈乙旁边,吐槽:“都四五年了,林下的校服居然一点改变都没有,还是那么丑。”
陈乙心想:外面那些改革的校服也没有好看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