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了几日束元洲开的药,阿忘情况好了不少。整日呆在榻上烦闷,和昭扶她起来到处走走。
今日虽没下雪,但昨夜的雪还积淀着,阿忘一脚一脚踩上去,留下一个又一个脚印。冬日的风冷,拂面时叫人脸干凌凌的疼,和昭扶她走了会儿,就劝阿忘回去。
毕竟天寒地冻,和昭担忧阿忘又受了凉,到时候身体受一番罪,情绪也会跌落下来。
阿忘不愿回去。屋子再大哪有这片天地大,她总是与床榻为伴,眼前除了房梁还是房梁。她此刻站在庭院之中,虽冷却觉得畅快,这样宽广的天地,这样白茫的长天,一眼望去望不到头,只能望见远去的虚影。
和昭只得换了方式劝:“小姐好久没作画了,今儿个画上几笔?”
阿忘被提起兴致,道:“再走会儿吧。”
又走了会儿,和昭带着阿忘去到书房。和昭见伺候笔墨的仆人是个生面孔,问了姜逢枝几句,叫他混过去了。
姜逢枝混进君宅这么些日子,还是第一次当面见阿忘。但他只能低着头,不能直视小姐的面容。
阿忘作画时,和昭心思全在阿忘身上,姜逢枝这才抬起头,在无人注意时望向她。
她低头作画时姜逢枝看不见她双眸,只能瞧见那长长的眼睫,像一场旧日的幻梦。她确实入过他梦中,一场大雪纷飞的梦里,她摔倒在他面前,却没有露出痛苦或烦恼的神情,只那样漠然地轻轻抬头,望他一眼,而后自己站起来,走过他,走向远处。
姜逢枝在梦中看着她的背影在远处消失,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句话,天亮了他醒了,依稀记得梦中自己的惆怅。
此时此刻她真真切切站在他不远处,他仍是不能开口说话。他只是她的仆人,微不足道的仆人。
阿忘察觉到那让人不得不在意的视线,可看过去时只有伺候笔墨的仆人低垂的面庞。
许是她多了心,可阿忘仍是叫他抬起头来。
新来的仆人生得一副好容貌,眼神平静不沾半点畏怯,没有闪躲也没有躲躲藏藏的欲念。
她或许是多了心,虽然这具身体足够美丽,但到底不是沉金重银,也不是花香鸟语,哪能处处招蜂惹蝶,叫人烦扰。
又画了会儿,阿忘累了,只能停笔。她在一旁榻上躺下,叫那新来的仆人拿本书念给她听。
“小姐想听什么类型的?”姜逢枝微垂着头问。
和昭率先答道:“话本即可,就在右边第三排。”
姜逢枝走到书架旁,从第三排里抽出一本,从头开始念。
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是让人安心的类型,阿忘听着听着渐渐睡去。
和昭拿了个小凳坐着,守在阿忘身边。许是屋里的炭火足,够暖,和昭也昏昏欲睡。
姜逢枝使了点术法,叫和昭就此睡了过去。
没了顾忌,姜逢枝走到阿忘身边,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面庞,却又在半道停止。
她睡去时让人心里空落落的,担心她一睡不起,再也无法睁开那双美丽的冰湖洗过般的眼眸。
姜逢枝转道抚了下她散落一旁的发,冰凉凉的,叫人心里也跟着冷颤。
她有叫人怜惜、叫人在意的妖力,姜逢枝心道,他无法将目光挪开,又忧心这样烫的目光伤着了她的柔软。
不该是这样,她只是猎物而已,只是皮囊的供给者。
如果他喜欢的是这张脸,到时候换给小雪就好。可是姜逢枝无法想象拥有这样皮囊的人变成小雪,像是一场亵渎,一场彻底的失落,美和神秘、冷与清澈共同的失落。
姜逢枝轻叹一口气,知道自己不能心慈手软。他要的是她温热的尸体,只需要等待她的死亡即可。
燕雪还等着他拯救,燕雪比她更需要这样的美丽。他发过誓要保护小雪,守诺是画皮师姜逢枝的准则。
他试图收回手,不要流连她冰冷的发,也不要去看她沉睡的面容。那略微苍白的病弱的肌肤,似冬日湖面结成的薄冰,他担心自己碰上去就叫她碎裂。
他不可避免地沉浸在她带来的幻想里,刺骨的沉醉,他的手往她的面庞移动,带着些微的战栗碰上了她的唇瓣。
好软,些微的暖,这美丽女子的唇让他怎么舍得看着她冰冷下去,成一具无法言语的尸体。
他感到此时的自己背叛了燕雪,在这一刻里姜逢枝放纵着自己的沉湎。他为自己辩解道:这是画皮师追求美的本能,这是他的天性。
他在床榻边坐下来,挨着睡倒在床沿的和昭。他想要仔细地看看君小姐,瞧她每一处细致的纹理。
她的眉、她的眼、她惑人的琼鼻,她为何不醒来,不睁开那眼眸回望他。
他会怜惜她的柔弱,也不吝啬内心的追逐,她叫他略微昏了头,竟不想见到君小姐成为一具在岁月里腐烂的躯体。
只是短暂的沉溺,姜逢枝告诉自己,只是一瞬的意乱情迷。
等理智回到脑海,他就将回到燕雪身边,以期待以漠然去看待她即将拥有的死亡。
君小姐,姜逢枝无声地唤她,君小姐……
熬好药的束元洲问到阿忘在哪里,端着药往书房走来。
敲门后是仆人开的门,说是阿忘与和昭都睡下了。那仆人微垂着头,束元洲没有太在意,说是药必须趁热喝,就端着药进了书房。
和昭竟也睡着了,许是太担心自家小姐,疲累之下睡了过去。束元洲没有打扰,将和昭抱到另一边的床榻上,而后叫醒了阿忘。
“得喝药了。”束元洲低声道。
阿忘微蹙眉头:“不要喝。”
“喝药才会好。”
“我真的会好吗?”阿忘微抬眼眸去望他,“束大夫,哄骗病人也是大夫的美德?”
束元洲沉默不语。
“懦夫。”阿忘轻笑着骂他,余光瞧见仆人还在内,叫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