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域第一次见到傅晚宁, 是在一个雪天里。
鹅毛大的雪花纷纷扬扬,簌簌落下,将整个世界掩埋成一座白色的遗迹。
陆域和一群裹着破烂棉衣的流浪者, 挤在一间门山间门破庙里。
四面都是凛冽寒风, 残破的屋顶不停有雪花飘进来。
身前的炭火早就熄灭了,雪花染白了黑色的碳堆, 映衬出一种奇异的美感。
他已经记不清篝火熄灭了多久了,忘记自己上一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了。
或有艰难地嚼一把雪, 但那只是加速将他的身体仅剩的热量带走。
昏昏沉沉里,他感觉到身边的人一个个僵直,失去温度, 自己的思绪也慢慢麻痹了起来。
他周身开始洋溢着一种诡异的温暖,他知道,他也要失温而死了……
这个时候一只手抓住了他。
将他从死人堆里拉了出来。
直到炙热的火舌再度燃烧了起来,迷迷糊糊里,一道暖流经由他干裂的唇舌流入他喉间门,直到胃部。
他才感觉自己又一点点活了过来。
睁开双眼,看到的就是傅晚宁。
上一辈子的傅晚宁。
穿得和他一般破破烂烂的,乱糟糟的及肩长发被随意扎在脑后, 脸上斑驳的干裂痕迹一道一道。
神色枯槁, 宛如一个女疯子。
但是她的眼睛, 像黑暗中的明珠一般,闪闪发亮, 充满警惕。
这样的人,竟然救了他。
她和他背靠两堵墙之间门的直角区,将那一堆死人被她堆叠起来放在前头挡着风口。
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柴火,正在用一个破陶罐, 煮着看不出是什么的糊糊。
看到他醒了过来,也只瞥了他一眼,说了一句,“没白费我的几根柴火。”
就那样捱了一夜,见他恢复了点元气,第二天一早,她就冒着大雪,出去雪地里狩猎变异的山狍子。
那是一种末世后长得比虎还大的奇异动物,狩猎的时候她的大腿不慎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骨头断裂,血肉模糊。
但那头山狍子也没讨着好,成了她和他苟活的口粮。
呼啸的大雪,破旧的山庙,堆叠成墙的死人堆,她和他在破庙里住了几天,白茫茫的天地间门好像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大多数的时间门里,都是他在和她说自己前半生多少的风光,官场上多少的黑暗,逃离后遇到了多少的追杀,他有多少的悔恨与愧疚,愤怒与焦躁。
他就像一个哑了几十年,突然又寻回声音的病人,在这片孤独而荒凉的雪地中,终于找到了同类,疯狂地表达。
但她往往只是沉默地坐着,盯着火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她好像只是把他当成了一只需要救助的小猫小狗,在确认了他没有威胁后,也没有想要与他交朋友产生羁绊的想法。
或者说,她就是一个孤独的独行者,她不信任任何人,不渴望任何人的陪伴交流。她救了他,不是因为她需要同伴,只是单纯的,出于一个“人”还保留的,对生命的基本尊重。
他觉得她的心里装满了苦,她被苦痛淹没了所有的情绪,她眉间门的褶皱好像永远也抚不平一般。
极少数的时候,她也会和他说一两句话,或者更像是她的呓语吧。
从那只言片语里,他断断续续可以推断出,她远比他过得更坎坷。
也远比他更坚强。
他们为了逃亡,都毁去了自己的容貌和声音,像蝼蚁一般艰难地活着,就为了心中那积郁的一口气。
他们苟过了十年的末世,最后相遇在这茫茫雪地里。
像是这世界仅剩的幸存者,相互依偎着取暖。
他那时候看着她那双仍然明亮闪着火焰的眼睛,竟然觉得就这样活着也挺好。
直到她伤口愈合,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要去报那无法消泯的仇恨。
他说他可以帮她,以偿还她的恩情。
他的命是她救的,他可以为她去报仇,他甚至可以当她的肉盾。
她却说不用了。
她第一次认真看了他一眼,说,她要去的地方,本来就是一场有去无回的黑暗。
她说,你要自己活下去,为你自己。
她还是丢下了他。
等到他千辛万苦再度找到了她,佳人已逝。
他带走了她的尸骨,独居在一栋破败的颓楼中,最后在毁天灭地的大地震中,与她同葬。
不曾想,再醒来时,他却回到了末世开启的2年前。
他还是意气风发的陆域,一毕业就被破格录取的部长助理,领导赏识,旁人羡慕,前途无限。
这两年来,他牢记着前世将会发生的一切。
这个看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