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想说, 欺骗了灾民们的人不是我,我也是被骗的,杀害了那些灾民的人也不是我, 我还努力想要去警示他们,告诉他们真相了?”
傅晚宁神色复杂,但还是迎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
陆域却眼睑向下, 神色一黯。
“是啊,梦里的他们不是我害死的,是恶魔欺骗了我们, 给了我们一个美好安宁的梦。”
“是恶魔拉了我们一把,然后在我们欣喜感激之际, 又轻飘飘把我们推入了地狱。”
“但是,是我,是我去和那些灾民说, 末世之城是属于大家的, 大家可以在里面得到生存的机会。”
“是我和他们说, 再苦再累也没关系, 为了彼此的家人、爱人,为了下一代生的希望, 我们应该挺身而出。”
“是我和大家说, 所有人都是一个命运共同体, 天灾之下,为基地出力,就是为自己出力, 为自己的家人儿孙们出力。”
“所以他们来了,他们义无反顾地顶着天灾在努力着,一个人倒下了, 另一个人又顶上了,他们用自己的血肉,铸成了恢弘雄伟的末世之城。”
“然后美梦咔的一声,破碎了。”
“是恶魔给了大家一个美好安宁的梦没错,但那个梦,是我亲自一字一句编织出来的,是我振臂高呼,引着大家入梦的。”
“诚然,不是我,也会有别人。我不过是恶魔手中无意识的一把刀罢了。”
“但是”
“为什么那把刀偏偏是我呢?”
“但是那个人,偏偏是我啊。”
听到这句话,傅晚宁忽然浑身一震,鼻子便是一酸。
陆域的声音越来越低,“他们全身心地相信了我,我却辜负了他们。”
傅晚宁抬眼看着眼前长身玉立,却面色沉郁的陆域,沉默了。
这一刻她忽然特别懂陆域的心情。
因为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夜里,她也曾这样一遍遍地地质问苍天——“为什么是我呢?”
那么多的绝望,那么难以承受的苦痛,为什么偏偏都是发生在她身上呢?
她自认为自己一生善良,与人和气,全心付出,为什么却得不到一个好的结局,坏人风生水起,好人无辜受罪,这又是什么道理呢?
包括陆域的那种负疚感,她也一瞬间就理解了。
上一世,当她千辛万苦赶到家的时候,看到父母都已经不在了,她也是这样的心情。
她总是想,如果她不那么愚蠢,如果她早一点识破吴华与蔡如萦的诡计,如果当时的她能不被侥幸心理左右,拼着大雨,哪怕是用冲锋舟划个几天,划到鲤城和父母团聚,是不是都可能可以避开那悲惨的命运了?
哪怕她内心清楚,那样的暴雨之下,交通工具全面瘫痪,水流澎湃湍急,冲锋舟根本寸步难行就会被打散;哪怕她知道,几百公里的距离,存在太多太多可能的意外,她或许都走不到两公里,就被洪流卷走,溺死在无边无际的大水中,成为暴雨里堆叠的尸骨之一。
哪怕她明明知道会这样,哪怕她也曾无数次这样安慰自己,但在末世逃亡的那些年里,她仍无时不刻在自责着。
那种自责,直到她重生后,将父母第一时间接到身旁,安安稳稳地定居了下来,才慢慢淡了。
她都这样了,更何况陆域梦境里,关系着的是成千上万信任他,跟随他的灾民性命呢。
当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谁又能坦然而冷血地说一句:“这不关我的事,我尽力了,我也是被骗的,都是那些人自己命不好”呢?
吃饱了的小鸡小鸭们开始撒了欢地跑来跑去,虽然没有鸡妈妈鸭妈妈的庇护,但高温下出生,并且饮用过空间水,吃过空间里储备饲料的它们,好像天然的更具有旺盛的生命力。
几只小鸡好奇地围绕在陆域脚下,这里啄啄,那里啄啄,发出“唧唧唧唧”的清脆叫声,驱散了一点沉重的气氛。
傅晚宁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后来呢?那个梦。”
陆域摇了摇头,“我是在逃亡的过程中得知所有参与建设末世之城的灾民都死了的,当消息传来的时候,我也知道,我不必再逃了,没有人会在乎我这只蝼蚁了。也因为他们的死,我消极抑郁了许久,我一直想要再找到末世之城。”
“但是我找不到。因为水星板块的移动变迁,各种无可抗拒的天灾之下,整个世界格局都改变,所有标志性建筑都消逝了,我漫无目的地在雪地里跋涉,直到快失温而死……”
“后来我被人救了,我又一次燃起了生的希望,最后也因为希望的破灭,葬身在难以逃脱的大地震中,然后我就醒了。”
陆域双唇动了动,他本来想向傅晚宁全盘说出,关于她对他的救赎,但是他又忍住了。
他不想让她觉得,他只是因为一场虚无缥缈的梦,才来对她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