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桓最开始看到众人一边倒的指责时,脸色是冷漠的。
他比任何人都能明白其中的关键。
但就是因为明白,所以才会怒,才会冷,怒其不争,心觉寒凉。
他在这样艰难的时刻,仍是不惜花费人力物力精力去建造这么一个举国皆闻的学堂。
不是为了给这些人营造一个如鸵鸟巢穴般的避风港,而是渴望这些学子里有人能成为往后吏治清明的火种。
用年少之激昂去撞击老者之腐朽,用少年之热血去浸染白发之空茫。
可刚才那一幕却让他很失望。
倘若大雍朝之后的学子都是这般,那还何谈有什么未来可言?
这种心情,直到看到傅浩时才有少许缓解。
而当颜水儿跨步于高台之上,慷慨激昂时,更是让他错愕与惊诧。
可下一秒,随之而来的,是满腔欣慰与自豪。
既为两人之间默契的心心相印,更因为他在她身上终于看到了大雍青年一辈的风骨与脊梁。
秦桓望着颜水儿大步离去的殷红而炽热的背影,双手不禁扶住案前,唇角微扬,喃喃自语。
“如玉啊,她如今的模样,像不像曾经惊才艳艳的你?”
“倘若上天真有好生之德,让你重活一世,你们会不会引为知己,成至交好友?”
再一眨眼,恍惚间,他似乎真的看到了眼前的空中,出现了一个如玉般面容的蹁跹少年郎,正双手交握,温柔地注视着他。
而后,躬身一礼,风吹拂过他的衣冠与面容,青丝随风飘荡。
“至此,臣玉,终能拜别殿下。”
因为前路虽难,却吾道不孤。
终有人,有无数的人,会和他从前的选择一样,最终走上一条殊途同归的路。
劲风骤起,吹乱了众人的额发,也吹散了眼前之人。
秦桓看着空茫茫的苍穹,兀自发愣半晌,而后垂眸,自嘲地轻笑一声。
极轻极轻。
……
洛阳书院外,是一片农田民舍。
颜水儿走出来后,头脑冷静了些,也慢慢回味过来了那些人的想法。
可她并不后悔自己方才说过的话。
如果说一开始她只是为了回去而做的系统任务,后来又因为对秦桓产生了似有所无的暧昧好感而有了偏向,那么在出京都后来到江南,这一切的想法都变成了‘我想’。
她想要做些什么,哪怕螳臂当车,哪怕终不得所愿,她亦不悔。
若前行的路上只有她一个人,那她有这个自知之明,有很多事她根本做不到。
可现在走在前面的人是太子,是秦桓,是那个如灯塔般的一样的指明灯。
前路微茫,可他仍甘愿做那一缕灯火。
既如此,她又怎么会不愿意追随呢?
颜水儿垂眸轻笑,难怪会有那么多人愿意追随他。
只有当眼界打开,不再局限于后宅朝堂那一隅之地,才能更深刻地明白,他所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他的所作所为,又代表的是什么。
是毫无后退余地的一腔孤勇,是悲悯众生的仁爱之心,是愿家国海晏河清、再无战乱的宏伟野望。
颜水儿闭上双眼,摆摆手,制止了身后跟着人的继续上前。
她又走了几步,就这么坐在了一个模样奇异的巨大怪石上,微微仰起头,飘散的墨发轻抚过白皙无暇的小下巴,鼻尖嗅到的是独属于泥土和草木的清香。
她忽然有了一种重新活过来的错觉,浑身上下都是舒畅。
柔和的微风静静吹拂,不远处的田野里传来粉饰下难得一隅安宁的民生喧嚣,她的心也渐渐安宁,不再愤怒。
只是片刻后不久,一道稳重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直至走到她的身后。
颜水儿微微皱眉。
不是说了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不要靠近吗?
她略微不虞地睁开双眼,却看到那身青衣的少年在她身旁不远处有礼的坐下。
他也选了一块模样奇怪的巨大石头,也学着她的样子,微微仰头,去嗅空气中的草木香,去听田野间的喧嚣烟火气息。
傅浩?
颜水儿眼神讶异,微顿后也就任由他呆在一旁了。
毕竟这里也不是她一个人的地方。
却不想傅浩开口了,他对着她诚挚一敬,俯首作揖。
“浩谢过女郎方才直言。”
颜水儿挥挥手:“也不全是为你。”
她坏心眼的唇角一勾:“再说,没准里面已经因为我一介女子敢上高台论道,还把他们唬住一瞬而争吵不休,闹翻天了呢。”
想到那些迂腐的老古板会被自己气到她就有些乐。
傅浩亦笑:“争吵终究只是一时的,今有女郎上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