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温韦没说出什么惊天秘密来,他只是从怀中直接拿出了一把匕首来。
在寒光闪烁进眼睛里时,颜水儿背后汗毛一竖,有那么一瞬间,她在为自己的自大决定而懊悔。
可下一秒,她就觉得这把匕首眼熟起来。
颜水儿顿了顿,略有些迟疑地道:“这是……”
直到伸出的手差点就要触碰到姜温韦手上的匕首,颜水儿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自己微微前倾、以至于靠得有些近的身体。
但姜温韦却微微一笑,径直将匕首放到了她的手心里。
颜水儿微怔,而后拿起了匕首,放到眼前,下意识地去找那个熟悉的印刻了字迹的地方。
果然,她看到了那熟悉恣睢且自成风骨的几个字。
——赠吾儿。
她下意识地拿出了带离京都、今日又随身携带着的匕首。
一模一样的款式,一模一样的字迹。
若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那就是她手中的这把匕首,在‘赠吾儿’的字样旁,还有一行极偏心刻上去的‘赠吾家珍宝’的小字。
可见父母对‘她’的疼惜之情。
可这把匕首又怎么会在姜温韦的身上?
颜水儿满脑子的问号。
难道她之前的猜测是错的,姜温韦不是老武安王爷的独子,而是她那未曾谋面的亲爹镇北将军的儿子?
她狐疑的眼神一遍遍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姜温韦,心里万马奔腾。
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吗?
完全没有啊!
哪怕说是一个人像爹,一个人像娘都圆不过来的不像!
或许是这一刻的震惊大于了警惕,以至于颜水儿的注意力全在两把匕首上,没有看到姜温韦在她将匕首拿出来后,闪烁不已的眸子。
少顷,姜温韦长睫微垂,轻声回答道:“这把匕首,曾是镇北将军之子所有。”
“当年镇北将军被判通敌叛国,屠戮了全族,可他的嫡长子当时仍在前方与大金国将领作战。”
“那场战役打得很难,兵卒不足,粮草空仓,将士们一日一食只能勉强果腹,身上的战甲与手中的刀刃都已曲卷,满是血污。
不论是将士们还是百姓,全都被困在了城里,大金围城打援,几乎是将他们当作孤城来嬉笑围堵。
日日在城门外辱骂叫阵,晚上又时常派骑兵骚扰突袭,令人烦不胜烦。”
“可徐小将军没有放弃希望,他坚信,身后的父亲一定会带领援兵前来驰援。
救城池,救百姓,救士兵,所以他打得很稳,也很坚韧。
在当时大多数大雍将领们都坚守不到十日的守城战,徐小将军硬是率领八千镇守军,坚守了整整三个月。
让八千军士逐渐死伤成了八百。”
姜温韦停了下,叹息了一声,再次递给了颜水儿一方干净的绢帕。
颜水儿微怔,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什么时候红了眼眶。
她吸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闷声接过绢帕并道谢。
姜温韦收回手,放在自己的膝上,继续将往事徐徐道来。
“可惜被围城了的徐小将军并不知道,他所期望的徐将军已被朝中位高之人以满城百姓性命威逼,令他即刻引颈就戮。
若是不遵令,他们便要屠城。
他最爱敬的母亲被人下了药,生生被毒药疼死,对外却说是因为徐将军通敌叛国,她心中羞愧,心力不支,最终染疾而亡。
家中的老仆,亲人,还有那些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叔叔伯伯,全都遭到了清洗,就连他们的儿子女儿都没有例外。
那一日,镇北将军府被杀得人头滚滚,鲜血溢满了北境之城。
曾有百姓言,那一日,他们竞相哭嚎,满城百姓都曾见到了六月飞雪,天动异象。
可朝廷骂他们是愚民,说他们说的都是狂悖之言,若再多言,便是镇北将军府的同谋,叛国谋逆罪,当处以极刑。
最后,北境出现了一场千百年来都未曾见过的、极其诡异而荒唐的场景——
城内,百姓均身着素缟,挥洒纸钱,却不见一人哭嚎出声。
当大金骑兵终于突破防线后来到城门外,还以为自己来到了一座死城,因而惊疑不定地退兵。”
姜温韦嗤笑一声,温润的面容上,难得戴上了讥笑的神色,唇峰微微向下,脸色却是从未见过的冰冷。
而此时的颜水儿早已泪流满面,心痛如刀绞。
明明她的脑海里应该是没有这段记忆的,可却像是有谁在拨动着按钮一般,将这一幕幕一遍又一遍活生生的放映在她眼前。
她看见了玉门关外,一个青年将领挥枪怒嚎,满身是血。
身后的将士们浑身是伤,却依旧拱卫在他周围,无一人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