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同尘想在母后的令旦节寿宴上耍剑,这个寿礼很符合她的一贯做派,新奇,不落俗套。
她是个要强的人,认定的事定要做好,于是,开始废寝忘食地练剑。
冬夜里,寒气袭人,她穿着单衣在院子里将一把没开刃的宝剑,舞得铮然有声。她不愧是武将之女,无论是骑射,还是耍剑,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凛然的飒爽英气,让人挪不开眼。
可她最后还是没能给母后耍剑,因为母妃觉得寿宴上刀光剑影的不吉利,不允许她耍剑。我母妃并不是个多事的人,不是实在看不下去,是断然不会出面阻止的。
李同尘的那把剑并未开刃,而宫中的宴会也有过舞剑之类的节目助兴,母妃这次为什么阻止李同尘耍剑,我也看不明白,但我知道,绝不是为了为难她。
她这人,刚入宫时还是个爱哭鬼,可现在却长成了一株百折不挠的小蒲草,怎么折也折不断。眼瞅着母后的寿宴还剩不到一天了,我想着要不帮她准备件寿礼吧,别让她到时候空着手,兀自尴尬。她却这么短的时间就有了新主意,撸起胳膊钻进了小厨房,要给母后煮寿面。
小厨房里乌烟瘴气、叮叮当当地响了一夜,没想到她还真做出了一碗像模像样的寿面,在寿宴上呈给了母后。
母后竟然夸她的寿面做得好,还让她以后多多做给母后吃。听得我也有些馋,很想尝尝她做的面,到底是不是真的能吃?
我让她回东宫也给我做碗面,她却拿腔拿调的,要等到我的生辰再说。她不会也想用寿面做我的生辰礼吧,头回是惊喜,再次就是敷衍了,她可真不把我当回事儿。
再说了,我想吃的东西,还有什么吃不到?她的一碗面,还要等几个月后再说,她做得要不是无上美味,真对不起她今日摆了这么大的谱!
我给母后的寿礼是我亲自画的《百鸟朝凤图》,我画了足足两个月,上面每一只鸟的羽毛纹理都描摹地极细致,是我费了功夫和心血最多的一幅画。
但凡是懂画的,都看得出我这幅画的精妙处,可李同尘那个目不识丁的文盲,只瞟了一眼,就甩出个不过如此的气人神色。
我忍不住嘲讽她不懂好赖,她竟立即回怼我,说我将鸳鸯雕成鹌鹑,水平就是不怎么样!她不但是傻子,还是瞎子,我懒得与如此眼瞎的人一般计较,转过身去,连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
可若我那时就知道,很快将要与她分开,任她说什么,我也要再多瞧她两眼的。
寿宴刚散场,提前回了坤宁宫的母后,就开始呕吐发热,一度神识不清。御医看过,说是中了毒。父皇当即震怒,一面勒令御医务必治好母后,一面下令立即把今日接触过母后膳食的人,全部抓起来审讯。
母后最后吃的是李同尘的寿面,所以,她的嫌疑最大。
当前最理智的做法是,任凭父皇处置李同尘,尽量不让自己牵连其中,如此才能全力找出真凶,为李同尘洗脱嫌疑,将她救出来。
但我知道父皇对母后的珍视,也知道他盛怒之下的手段,我担心李同尘进了诏狱,可能活不过今日,活不到我为她洗脱嫌疑的时候。
于是,我选了最不理智的做法,跪在父皇的面前,让他开恩允许将李同尘暂时关在东宫。我甚至发誓,会全力查出真凶,若真是李同尘下的手,我定然亲自将她的头割下来,向母后赔罪。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发抖,浑身上下是前所未有的冰冷,比我浸入秋日的湖水里,还要冷许多倍,似乎身体里的血液马上就要冻住了。
父皇看着我的眼神更冷,像是能冻死人的万年冰魄。他抬脚将我踹倒,失望地训斥我,说我眼中只有儿女私情,既不懂孝,也不懂礼,他日我若真做了皇帝,怕不是个沉溺女色的昏君!
我大着胆子,低声辩驳道:“父皇,您对母后的感情,比儿臣要更笃厚,可您依旧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仁厚皇帝。李同尘不过是个幼学之年的孩童,怎会大胆做下此等不忠不义之事?她爹爹在东疆建功立业,她为何要冒着全家杀头的风险,去害母后呢?”
父皇依然用凛冽如冰的眼神看着我,片刻后终于松了口,给我一日的时间,查明真相,若一日后,没有结果,李同尘必须进诏狱受刑。
我领了父皇的口谕,一刻也不敢耽搁,转身跑了出去,将李同尘从押着她去往诏狱的侍卫手中拦了下来,命人将她送回东宫看管。
她失魂落魄地看着我,颤声问我,她到底怎么了?
我见她那副样子,忍不住揪心地疼,我向她许诺,定不会让她有事!
她却倏尔冷笑,那笑里是赤裸裸的抗拒和不信任。我忽然有些慌神,怕这次毒害母后,会与她有关。
不会的,母后对她那样好,把她当作慧宁一般的宠溺爱护。她也十分敬重母后,整日里嚷着皇后娘娘是皇宫中最好看的人,她最喜欢皇后娘娘。她不是心思深沉的人,不会一边装作亲厚,一边残忍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