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今池没有任何异议,她预计一个小时绰绰有余,实际结束时差两分钟满一个半小时,大大超出蒋今池的预期。
走出教室,绕过拐角处的一盆绿植,等电梯的当口,蒋今池感觉肩上一轻。
费韫提起琴箱,问她重不重。
蒋今池说:“还好,习惯了就不觉得重。”
“你几岁开始学的琵琶?”
“七岁。”
费韫想他见过的七岁小女孩,不及刚才经过的绿植高,而七岁的蒋今池已经背着和她差不多大小的琴箱往返于家和教室,像只驮着重壳的蜗牛,施施而行。
费韫提着蒋今池后背的黑色琴箱,进了电梯,等找到一家台湾冰室,可以把琴箱卸下来靠在墙上,他才放手。
店员端上来一碗花生雪花冰,后厨机器现打的雪花锉冰上浇浓郁的花生酱料,铺上一层网格状的炼乳,深口大碗中隆起一座小山,芋头、芋圆、白玉小丸子堆在山脚。
费韫把脸大的花生雪花冰一整碗推向蒋今池,让她左手捧碗。
电梯里,蒋今池习惯性地用左手按键,红红的指尖引起费韫的询问。
蒋今池把左手手掌反过来,手心朝上,细长白皙的手指,指腹殷红下陷的凹痕尤其刺眼醒目。
“怎么弄的?”
蒋今池收回手,垂在身侧,习以为常地说:“琴弦勒的。”
琵琶左手按弦,刚开始学习,柔嫩的指头皮肤经不起尼龙做的琴弦,练完琴会红会痛,要到等磨出一层茧子来才好。
蒋今池已经很少会被琴弦勒出凹痕,今天是例外,一是因为弹太久,一是她心浮气躁,左手按弦的力气比平常大了不少。
至于为什么会心浮气躁?
固然有部分原因是表演的曲目有几处总弹不顺,久攻不下,人多少会丧失一些耐性,还有就是……
蒋今池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费韫。
一想到有他坐在后面,听她结结巴巴的琴音,一种不争气的羞愧感涌上来,压都压不下去。
费韫听完蒋今池的话后不则声。
一踏出电梯,先带她找一家提供冰块的店,给蒋今池的左手急速降火冰敷。
蒋今池左手贴上花生雪花冰的碗壁,感觉手指上的凹痕正在痊愈。
服务员随花生雪花冰一块儿呈上来的白瓷勺,勺头深圆,蒋今池挖下一勺,一口吃不完,得分好几口吃,花生浓郁的甜香融化在口腔内壁,还可以嚼到花生颗粒。
蒋今池把碗推到中间,说:“你也吃啊,这么多我一个人吃不完。”
她留给费韫完整、干净的一半花生雪花冰。
费韫静了一下,拿起倒扣在小碟中的勺子,手肘垫在桌上,刮下一勺锉冰。
四月吃冰,能清楚感受锉冰化成冰水从咽喉滑入食道,抵达胃部的路线。
蒋今池含一口冰在嘴里慢慢抿化,形状像倒伏的山峦一样的嘴唇,被冻得水润晶亮。
费韫一眼作罢。
“手好些了吗?”
蒋今池嘴里含着冰,点头,“嗯。”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左手护住的这边,冰化得好像快些。
费韫吃一口,“学乐器的时候怎么不捡轻松点儿的学?”起码选件不伤手的吧。
蒋今池说:“不是我选的,是我妈妈选的。”
费韫撑高眉毛,说:“你妈妈看见你手被琴弦勒红,不心疼你?”
“心疼啊。”蒋今池干脆地说。
可心疼完了该怎么练琴还怎么练琴,一分钟都不会少。
叶一雯说吃得苦中苦,即便不成为人上人,至少不会差到哪儿去。
叶一雯的良苦用心,蒋今池小时候不明白,越大越懂。
蒋今池会弹琵琶,各种文艺表演少不了她,初、高中都加入了学校的民乐团,参加市级、省级甚至国家级别的表演、比赛,从小到大获得的种种荣誉,都和琵琶有关,可是,还是迷茫。
日复一日枯燥重复的练琴中,蒋今池不知道她学琵琶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叶一雯?叶一雯说不管是学习还是学琵琶都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她自己。
为自己?听过蒋今池弹了十年琵琶的人,都会以为蒋今池很喜欢琵琶,可是如果蒋今池可以做决定,她一开始根本不会学琵琶。
那么,是为了考大学?
今天孟老师叫蒋今池过去,问她今天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
“《天鹅》你弹过多少回了?还会出错?”
蒋今池给的理由是:弹快了,弹乱了。
孟老师说会弹快弹乱,说明练习不够,问蒋今池课后是不是每天都有练琴?
蒋今池摇头,说:“没有每天都练了。”
“你今年高几了?”
“高二,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