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柳惜慈醒了,柒休觐就坐在床头看着她,柳惜慈睁开混沌的眼睛,过一会儿才出声道:“闺女啊,是你吧?”柒休觐的手轻轻搭在了被子上,心中五味杂陈,应道,“我千里遥远的赶回来看你,不是我还能是谁?我让爹和姐姐他们回去睡了,今天晚上我在这儿看着你。”
柳惜慈好像还不清醒,看了她好一会儿,但好像又没认出来,她年纪大了,眼白已经开始变得浑浊,柒休觐觉得她看东西都看得费劲,柳惜慈又重复了一遍:“闺女啊,是你吧?”
柒休觐难过的想哭,又回道:“是我,休觐,认出来了吗?”
柳惜慈的眼睫忽闪了几下,脸上浮出了痛苦之色:“哎哟,我这身上怎么那么疼啊……我还能熬到我闺女回来吗?都没几天好活了,我想她呀,给她传信儿了吗?这腿怎么跟被斧头凿了似的,哎哟,疼啊……”
“你疼啊?”柒休觐擤了一把鼻涕,起身去叫大夫,“大夫,我娘说她身上疼,有没有办法能让她不那么疼啊?”
“也只有喝麻沸散和止痛的草药了,只是她都这把年纪了,效用都不大,也不能频繁的喂药,稍有不慎都是会出事的,下午刚给她用过麻沸散,她昏睡了两个时辰,不能再用了,只能这么捱着。”
柒休觐黯然回去,坐在床边,柳惜慈好似清醒了一点,向她伸出手去:“休觐,你刚才去哪里了?我嘴里苦,给我倒杯水。”
柒休觐用手掌覆在茶壶上试了试温度,连忙倒了一杯温水,把她的头扶起来,喂她喝下去。柳惜慈嘟囔着:“好像有点儿饿了。”柒休觐连忙端来了饭盒,试了试温度,温温的不算烫也不算凉,就把她扶坐起来,用枕头垫在后面,倚在床头,“我给你做的两道小菜,和一道补汤,尝尝味道吧。”
柳惜慈一口一口喝着柒休觐喂来的汤,一边喝一边看她,柒休觐又送上去一勺,她却不喝了,一直这么愣愣的看着她,手伸出了被窝,摸了摸她的肩膀,自言自语道:“这些年,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你受伤的时候,疼的时候,从来没跟我们说过,娘特别遗憾,你小的时候都很依赖我的,可是你长大之后,所有难过的时候,都没想过要跟娘说,这天底下,娘是最疼你的人啊。”
看着柳惜慈落下来的眼泪,柒休觐心中百感交集,微微低下头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她是吃了很多苦,受过很多罪,可她就是没有想过跟家里说,家里于她而言并不是遮风挡雨的地方,她已经习惯了。
柳惜慈捏了捏她的肩膀,低垂下了眼睛:“以前你都肉嘟嘟的,我们还老说让你减减肥,怎么突然间就这样瘦了……”
柒休觐吸了吸鼻子,还是说不出话,太久没有向家人倾诉软弱,她已经不知道如何张口,柳惜慈的手掌慢慢转移到她的脸上,一下一下摩挲着:“闺女,娘已经没多少日子了,能再看看你也是好的,娘知道你是在保家卫国,是百姓的大英雄,你忙也是应该的。可是,娘想你也没有错啊,娘也怕你打不过人家,怕你受伤,怕你流血,怕你危及性命。娘的心愿和天下间所有的娘都一样,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平平安安的活到老,你一个女儿家,娘以前只觉得你犟,现在看来,你真的比很多男儿都强,我的闺女,是个很优秀的孩子。”
“娘,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脑子有点晕,但我醒着呢。”
那天晚上柳惜慈知道了一些柒休觐在战场上的趣事,和她一路以来的成长,直到柳惜慈困得睡着了,柒休觐的眼泪才落到了她的衣角上:“后来啊,你女儿大显神通,把那些叛贼打得落花流水……”末了她抬头看了一眼柳惜慈苍老的容颜,“你看,你想听的事情我都跟你说完了,小慈快快睡觉吧。”
柳惜慈的病如果要治就是个无底洞,她在军营熬一天,不够她喝一顿药的,她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只能打算先去跟碧洲成借,然后再想办法挣钱,如果真有必要,她或许会离开军营,不管多苦多累的活儿,只要给钱她就干。
现在唯一让她欣慰的就是,家里有人照顾她,自己也可以在外面专心的干活,不然整天看着自己的娘亲被病痛折磨,如何安得下心来做事。
柒休觐赶回陇安已经快接近子时了,她先回了苏九的家,却发现忘记带钥匙了,就大声的拍了拍门:“开门!”里面传来了水声,苏九忙应道,“来了来了。”此时柒休觐已经有太多的情绪需要发泄,更大力的拍门,“开门!”苏九连身上的水渍都顾不上擦,就披了件衣服去开门,柒休觐直接冲她吼道,“你死里边儿了?那么久才来开门!”
苏九看她心情不好,有点小心翼翼的关上了门:“我在洗澡。”
柒休觐累得瘫在椅子里,双目无神的望着空气,苏九利索的擦干净身上的水渍穿上衣服,走了过来:“休觐,你还好吗?这几天没见你,去问了元帅,他说你回家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柒休觐的眼睛霎时模糊了,一滴泪滑了下来:“我娘她瘫痪了。”
苏九震惊了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