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前些日子,我带镜潭去了衙门几趟,这件事进展的如何了?”
程思齐的目光有些躲闪:“那对夫妻也有点来头,那妇女的干爹是巡抚大人的下属,也是熟交,有巡抚大人在中间挡着,大人不好动。”他这话说得也在理,底下人想办上面的官员,这不是等着自己被查办吗?
柒休觐垂下眼睛,如今这世道,别说为官者为百姓造福,不糟践百姓都算是积德了,世间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明白了。”
程思齐低声叹息:“柒将军,说穿了,官官相护,官商相护,这么多年的关系链,想要一网打尽,真是难如登天啊。退一万步说,就算最后我们成功了,可以为那些枉死的百姓鸣冤了,这条路上,又要搭上多少人的性命。镜潭那孩子确实是可怜,大人知道了也很难过,曾经几次都偷偷掉过眼泪。可是我们去他们家里抓人的时候,她那干爹带着巡抚赶来了,质问大人要抓谁,头顶的乌纱还想不想要了。”程思齐摸了摸头发,抬起头来,“大人摘下了乌纱帽,拼着这官不做,也要将他们缉拿归案,巡抚又问大人一家妻小是否也不顾了……”
柒休觐无言的沉默着。
“见义勇为的人是有,但谁又愿意为了别的什么人,甘愿舍弃自己家人的性命?不好走的……”程思齐的语气里满是迷惘,只要参与这件事,就相当于要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人哪能时刻充满慷慨就义的勇气,谁不是惜命的呢。
柒休觐回头看了一眼,夜已深了,林子里一片漆黑,她能看到的未来也是一片漆黑。
“我的朋友们已经因为我卷进来了,是我把他们拉进来的,我不可能半途而废。公道是难讨,前路也难走,如果我最终还是无法战胜邪恶,我愿意为了那些亡灵献祭自己的生命,至少我无愧于天地。这是我为自己选择的道路,自愿付出的代价。”柒休觐的目光,含着怯,但同样有着坚定,“这世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掣肘,尽力做到自己能做的,无愧于心即可。其实,我说的那么大义凛然,去年纳兰恒裕用我家人来威胁我,我也是慌了神,去求元帅暗中保护我的家人。谁都不是圣人,谁都没有牺牲自己营救他人的义务,谁也都没有神的光环,我也是,我不怕死,可我怕失去亲人,大人也是如此。我比大人强在,有元帅照看我的家人,有朋友为我两肋插刀,这是我最值得感到幸运的事。”
程思齐露出一抹笑意:“你值得,他们才会如此待你。将军放心吧,我们衙门里的兄弟,都愿为了大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就当是为下辈子积德了。”
柒休觐朝程思齐郑重的拱手致谢。
前路是昏暗,也不知是刀山还是火海,可如果大家不齐心协力,这刀山火海的范围只会越来越大,最终吞没所有善良朴实的人。
柒休觐怕吗?她也怕,她比所有人都怕。
她也想好好的活着,可以待在军营里做事,可以经常见到自己在意的人们,可以体会到被人需要的感觉,可以每天吃好吃的。
她更想永远都躲在元帅的羽翼下,受着保护,受着爱惜,余生都不要再见到那些人,不要再想起那些事。她面对彭杰、纳兰世康他们的时候,如果不是强撑着,哪怕稍微卸点力,她都会腿软的站不起身,然后拼命想往后躲,可是却又没有力气动弹。
元帅阿聪九九他们心疼她,可是也没有人能对另一个人神合,体会她所有的恐惧与痛苦,所有的经历都是她自己的,她一个人的。
柒休觐抹掉眼角的泪,有点想元帅了。
翌日早饭的时候,归海说他要前往兰陵了,点名了要归谣随行。他似乎预料到了这次不会有善终,归谣在寨子里就是死路一条,想在路上送走他。
几位大伯纷纷对视一眼,露出玩味的笑容。想走,可没那么容易,斩草不除根怎么能行呢。
吃完了饭,归海让归谣收拾东西,又偷偷带了很多金银珠宝,几位大伯恭声送走了他们,然后示意手下人提刀跟了上去。
路上归谣一直很紧张,柒休觐安抚的握着他的手,归海则一直闭着眼睛。
“老大,前面到了峰水岭了,接应的马车在等着了,咱们过去吗?”马夫撩开轿帘问。
归海定定的道:“有人跟着咱们,继续走。”
马夫叹了口气,只得继续赶路了。
归海睁开眼睛,看着归谣坐立难安的样子,心里有些难受:“阿谣,如果今天,爹没有能力,保不住你,你会怪我吗?”
“爹……”归谣没说怪,也没说不怪,只晦涩的喊了一句,便没了下文。
“爹此番前去,怕是活不了了,后面有他们的人跟着,你如果坐上马车,不出一百米就会被杀害,怎么,都是活不了的……”
归海看了一眼归谣,他才十六岁,就瞎了一只眼睛,瘸了一条腿。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不把他接来,他也不会遭此罪过了。
“那可未必。”柒休觐说道,“他们是派人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