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安兴越近,出现在她脑海里的记忆就越多。这些记忆并不连贯,大多都是一些碎片式的画面,昏暗阴沉,永远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腐朽气味。她感到自己的手黏糊糊地贴在匕首柄上,上面不知是血还是汗——也许两者都有。
她的旁边总是有一个人,每当她经过的时候,所有人都恭顺地低下头,只有自己会踮着脚仰头看她,看她用带着白翳的眼睛看向自己,轻轻伸手抚摸自己的头顶。
张玉皇给的答案很简明直接:“你的母亲是鼠卫的女儿。”
阿灵把这个关系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哦”了一声,也不多问。
她此去用的是林飞虹的身份,哪怕遇见了鼠卫,也不用以阿灵的方式与她交流,多知道也没有用处。
这些被写好的过去,并没有真实发生过,不过是存在于少数人脑海中的幻象。而她连这些幻象都记得不全,就更不用将它放在心上了。
可这幻象对她的影响大得出乎预料,当她走入那间暗室,看见雍王似笑非笑的神情时,她的身体比她的脑子更快地做出了反应,上前行礼道:“属下鼠......”她强行将“十二”咽了回去:“......十五拜见龙主。”
张玉皇也学着她行了礼。
“好,好,好。”雍王连说了几个“好”字,笑得开怀,“平顶山上的事我都听说了,此番你立了大功。你说,我该如何奖赏你呢?”
谦卑的话语极为自然地从舌头上滚了出来:“属下能有今日全仗龙主栽培,为龙主做事是属下的本分,怎敢讨赏。”
“你立了功,自然是要赏的。”雍王坐在桌案后面,阿灵看不清他是操纵了什么机关,从桌下拿出了一个镶金的匣子。匣子里一片明黄色,他从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丝绢,踱到了阿灵身前:“给你的赏,我早就备好了。”
阿灵低垂着头,双手恭敬接过丝绢,将其展开,视线在“皇帝制曰”四字上停住了。
她突然觉得有些喘不上气,鼻腔里满是血腥气,眼前朦胧一片。
视线边缘抻着丝绢的手变得极小,像是一个五六岁幼儿的手。
丝绢上的字复杂极了,她只能认出自己的名字被夹在一长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文字里,末尾还盖着一个印。
阿婆轻轻推了推她:“龙主封你为明镜司千户,还不赶紧领旨谢恩。”
她懵懵懂懂地跪下,行了礼,手还是不自觉地垂在身侧搓了搓,手上的血迹已经干成了血痂,一点都不粘,一搓就往下掉。
刚才那个人虽然眼睛处只剩下两只血洞,但一直仰着脑袋跟着她转,实在是有点吓人。不过这个任务比以前的容易多了,毕竟这人此前就受了重伤,只能躺在地上,也不能跳起来和她对打。
可惜她力气小,那人身上血糊糊一片,她也瞧不准地方。前两次匕首都被肋骨挡住了,直到第三次那人才停止了动弹。
但那两个血洞依旧直勾勾地看着她,像是要钻进她的皮肉底下,把她从里到外翻过来。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不,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这只是一个糟糕的故事,偏偏要往她脑子里钻。
阿灵觉得胃里翻腾,眼前一阵发黑,面前的雍王都有了重影。她将丝绢递还给雍王——毕竟是谋反的铁证,哪怕要收拢人心,雍王也不会把它放在别人的身边。
“谢龙主。”
她举着丝绢的双手在颤抖,雍王大概把她的表现当作了激动,满意地笑了。
他收回丝绢,又低头看跪在地上的张玉皇,饶有兴致地问:“你就是那个促成了六大门派之乱的留香阁弟子?”
“是。”张玉皇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了雍王的眼睛。
雍王手一松,丝绢掉在了地上。
张玉皇睁着眼睛,一眨都不敢眨,逐渐变得干涩刺痛,眼睛后面也开始突突地疼。雍王仍旧站在那里,一点都没有将要倒地陷入假死的迹象。
阿灵此时刚从心神震荡中缓过来,踉跄着撑起身子,打算近前杀了雍王。她的双手仍旧抖个不停,丹田中内息随着心绪震荡着,被她强行调用起来,压迫着四肢的经脉。
就在这同一时刻,雍王的呼吸频率变快了,手指轻微地抖了抖,眼见着就要转醒。
在受术者并未受伤又没有心甘情愿配合的情况下施展此术果然行不通,还是得靠言语来施加影响。
张玉皇咬了咬牙,分出心神开口道:“你......”
才说了一个字,雍王眼神突然聚焦,一甩袖子卷起气浪。
强烈的气劲拍打在前胸,张玉皇被这股劲力往后推去,狠狠地撞在了墙上。
耳鸣声里混杂着脚步声,是门口的侍卫听到声音后在往暗室里赶。
雍王的内力怎么会比他印象里深厚这么多?
张玉皇脑海中一片混乱,只有剩下一个成型的念头:阿灵现在还不能暴露,不然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