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山站在长廊之下,再仰头时才发现不知何时飘了小雨,淅淅沥沥,打在影影绰绰的青叶之上,扬起一阵朦胧的水雾。 遥州地处江南,临江靠海,夏日最是潮湿。今日这雨一下,让他衣衫都有些黏腻。 屋内的人岔开了话头,转而聊起了旁的事,他便也收了想劝慰丹荔的念头,转而回了房。 卞亦枫果真靠不住。 卞宁宁既然在此处,说明她已经知晓了他毒发一事。 昏睡了几日,不过只在外头站了片刻就有些疲累。沈寒山坐在交椅之上,感受到窗外袭来一阵清风,竟让他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可刚咳了两声,他却连忙润了口茶,将喉间的不适压了下去。 他也说不准是为何,大概就是不想让卞宁宁瞧着他这幅羸弱的模样。 即便他也不知她是否还会来瞧他,心里也在盘思着方才她所说的自己做错了的那桩事,又是何事。 阴雨不歇,天色暗得比往日更快些。 卞亦枫只派人送来了饭食,自己却不知去了何处。沈寒山也不等他,简单用了些饭菜,就斜倚在长案上随手翻起了一本蓝皮杂书。 书页在纤长苍白的手指下翻动着,橙黄色的烛光在润白色的纸面跳跃,可上面的字,却全然没有进到沈寒山的脑中。 他面无表情地翻看着,余光却不时地瞥向门口。 木门大开,听风赏雨,可还是少了些什么。 疏雨渐停,夜也渐渐深了。 坐了许久,沈寒山后背僵直,泛着酸胀。他合上书册,揉了揉后腰,站起身来。 走到门外再瞧了眼,幽深的长廊空无一人。 他叹笑一声,转身回屋,关门灭烛,躺到了床榻之上。 下过阴雨,吹了一晚过堂风,沈寒山觉得左肩上的伤口竟又有些发痛。 他抬手揉了揉,却突然听屋外传来一阵轻柔的敲门声。 他转头望去,就见门外映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单薄身影。 入夜之后,反倒是阴云消散,天明月晴,连带着漆黑的屋中都投下了一片月色。 卞宁宁站在屋外,见屋里许久没有动静,这才又敲了敲。 片刻后,屋内终于燃起了烛火。 门开了,沈寒山身着寝衣、肩头披着件长袍,扶着门框,站在屋内。 卞宁宁忽而想起世人常说前朝有一位病公子,整日里一副病容,却实在貌美,倒是更招女子喜爱。 眼下沈寒山不就是一副病公子的模样?除了那副仿佛绣刀雕刻出来的凌厉面容。 “你可好些了?”她问。 沈寒山将门大打开来,柔声说道:“可要进来坐会儿?” 卞宁宁点点下巴,抬步进了屋子。此时无雨,却是有风,她转而将屋门合上。 沈寒山坐在桌边,为她斟了杯热茶。 卞宁宁在他对面坐下,却没接他递过来的茶:“这茶我便先不喝了。” 方才她同丹荔说话,喝了好几盏茶,只怕今夜都睡不安稳。 沈寒山收回手,看向手中的茶杯。 更深夜重,她能来这一趟已是难得,又怎会呆上一盏茶的功夫? 可下一瞬却又听卞宁宁说道:“你瞧瞧这个。” 卞宁宁从袖中取了副小小的画卷出来,摆在桌上摊开来:“这是阿礼送我的离别礼。” 她目色如星辰,却比星辰还要耀眼:“有你,有我,还有阿礼,也不知他是何时画的。” 沈寒山垂眼,看向那副画卷。 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三个小人,虽说画得不好,却仍是能看出画的是谁。 颀长严厉的是他,温柔曼妙的是她,而中间那个圆溜溜的小团子,便是阿礼。 他笑了,扯得伤口都疼。 “没想到阿礼不仅字写的好,作画也这般有天赋。” 沈寒山的打趣让卞宁宁也笑出了声。 “你可别瞧不起咱们阿礼,等他大了,说不准比你作的画、写的字都还要好。”卞宁宁边说边收回了画卷,唇边挂着压不住的笑意。 沈寒山瞧着她,心内升起一阵暖意,对她突如其来的和颜悦色倍感欣喜。 她这模样,像极了从前与他谈诗作画时,笑语颜开的时候。 须臾过后,卞宁宁收了画卷,却又从腰间取了件东西出来,捏在手中。 揉搓了半晌,将其放到了沈寒山面前:“这个,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