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虫鸣声声。
桑龄独自坐在客舍中,部落里有人送来了伤药,还派了医者要为桑龄上药,桑龄觉得一点小伤实在不值得娇气,客气地将人送出了门外,说自己来就好。
她刚坐下,拿起药瓶,正在仔细端详药瓶上符咒一样的文字,突然听得敲门声。
门打开,月光下,梁漱长身玉立站在门口。
“我来看看你的伤。”他言简意赅,不待她请,直接进了屋。
“哦。”桑龄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跟在他身后。
她在宴席上喝了不少酒,美酒佳肴仙乐热舞让她早忘了手上的伤,回到房中,才开始隐隐作痛。
梁漱看着桑龄手里还捏着医者送来的药,皱眉道:“这药不知什么成分,不要乱用。”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放在桌上,便要解开桑龄手上的绷带。
桑龄下意识一躲,梁漱皱眉,抬头看着她,二人谁也没有开口。
白蛮美酒虽好,却是极烈,比在中原喝到的酒都更让人上头。桑龄两颊红晕已浓,衬得雪白皮肤如桃花初绽。
梁漱突然觉得有些口干,不再看她,只绷着脸低头看她的伤口。
“受了伤,还要喝酒,瘾就这么大。”
他纤长手指捉住了桑龄手上绷带的绳扣,微微用力拉开。
“难得能尝尝白蛮的酒,怎么能错失机会……”桑龄低声犟嘴。
“今日念意突然激变,是你以血刺激。”梁漱声音低沉,“所以你所说的注灵,都需要如此放血么?”
桑龄摇头:“不是,今天也是情急,才……兵行险着,我之前也不知道能不能成的。”
梁漱眼神中责备之意明显:“我又不是非要胜他,大不了认输,再想办法就是,对方既然答应见面,便是同意商谈的。”
桑龄一愣,认真道:“那不行,怎么能认输,明明你就比他强!而且……那浪人剑上有毒药,一旦落败有性命之忧,实在凶险非常。”
梁漱沉吟道:“这爨颜有勇有谋,不是简单人物,当年父王与他一战,不知情形有多凶险。今日我本打定主意,放低姿态服软便好,他却变招迅速,转而攻击你,让我分心……”
他停住,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让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晚宴上梁漱说那句“心有所属”,让桑龄心中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但冷静下来想想,便能理解他这么说的原因。此时梁漱的处境,爨颜的提议是万难接受的,也只有这样的借口,方才能够脱身。
桑龄咬咬牙,当做无事发生,笑道:“你保护了我,我也为你……的剑放了血,所以咱们扯平啦!”
梁漱没有接话,只是拿起瓷瓶,一点点蘸取药粉,往桑龄掌心伤口涂抹,突然失笑。
“从第一次见你开始,你就一直受伤,不是脚就是手。”
桑龄闻言,也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抬起头来。
二人四目相对,梁漱想到了什么,眼底暖色渐渐被浮上的阴霾覆盖。
“薛先生是对的,我身边太过危险,还是该……保持距离。”他沉声,眸色晦暗。
桑龄听到这句话,猛然将手从他手中抽出,又一把抢过梁漱手中的药瓶。
“我自己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脾气怎么突然上来了。
桑龄犯了老毛病,酒一喝多反而头脑兴奋,轻易睡不着,加上被无名火拱得静不下心。索性出了屋子,沿着寨中的石板路漫无目的地闲逛。
这日正好是十五,白蛮人信奉鬼神,月圆之夜要聚众集会,设立祭坛、供奉祭品,举行拜月祭礼。这拜月祭礼原本是为驱赶邪祟,向神明祈福保佑,渐渐便成了部落中的节日,每逢月圆寨中便十分热闹。
桑龄身着中原服饰,在人群中极为显眼,有不明所以的当地人看到她,投来好奇的目光,更遇到一个热情的白蛮少年冲到面前,不由分说递过来一支鲜花,她愣愣地接过,惹得旁边众人一阵哄笑。
她就这么顺着人流走到了一处圆形的广场。
广场中央有一颗古榕树,约莫十余人才能合抱,树身围着彩绸,树枝上挂满了红色的布条,树冠如一把巨伞,将广场上的人笼罩在伞下。广场中央燃着篝火,有白蛮民众正在此地祈祷。
广场上人着实不少,桑龄被后面的人推搡着,突然听到前面有人高声念了一句听不懂的语言,男女老少随即倒身伏地,朝着大树的方向跪拜,人潮如水一样涌动,她似一片波涛中的叶子,失了重心就要被浪潮吞没。
慌乱间身后高大身影将她包围,身后重重人流推向她的压力顿减,她回过头去,看到梁漱坚实的胸膛。
梁漱双臂支起,将桑龄锢在自己胸前,是个保护的姿势。
桑龄闻到他身上淡淡沉水香,他低沉嗓音在耳边响起。
“先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