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衡一脸无奈而担忧的神色,目送女儿和梁漱出了花厅。
这时的雨势已经转小,桑龄将梁漱从后门送了出去,辞戈驾着马车正在不远处等着,看见二人状态,心中松了口气。
细雨如悬,万点空濛,二人在门口站定,眼神交汇,静静看着彼此眼中闪亮的自己。
半晌,梁漱将手中的油纸伞柄交回给桑龄,低沉嗓音中带了暖意:“不早了,回去吧。”
桑龄握住伞柄,满脸的欲言又止。
梁漱察觉到她的神色,嘴角勾笑,低声道:“怎么了?还有话要和我说?”
桑龄抬起头,在他明澈的目光中深吸了口气,幽幽道:“感觉……好不真实……”
梁漱唇角微收,笑意却从眼睛里继续流露出来,他佯装失落叹了口气:“认识你之后,我常有这样的感觉,总算能叫你体会一回了。”
桑龄一怔,心底渐渐暖了,也不知他是从何时起有了这样的心思,却不好意思问。哪有这样的,一上来就是求亲,真让人措手不及。
可倒也让人欢喜。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脸上几度神色微妙的变化,直到笑意终于从低垂的眼角浮现,这幅娇羞乖巧的小女儿情态实在惹人怜爱,心中一动,忍不住抬手勾起她耳边碎发。
“好了,回去早些休息,我说的话务必记得,等我回来找你。”
桑龄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眉头又微微蹙起。
“听爹刚才的语气,他与你父亲似乎有些瓜葛尚未厘清,我担心——”
她话未说完,被他突然拉进了怀抱,他的胸膛结实而温暖,天地间细密的雨线纵横交错似纷乱前尘事,而此处是唯一的避风港。
梁漱沙哑的声音缓缓荡入耳中:“不要作无谓的担心,这是我这九年来的领悟。肃肃,我会一直在。”
桑龄闭了闭眼,在他胸口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算了,再多担心也不能改变什么,惟有相信彼此了。
辞戈将主子儿女情长的样子看在眼里,这模样实在少见,连他都觉得新奇,他坐在前面一边驾车一边心中暗自偷笑,却听见车厢内梁漱的声音突然响起。
“宫里来传旨的人今晚宿在官驿?”
“是,主子。他们原计划明日回隆定,下午从公公带着一个人去了城西,看样子是去青羽营了。属下看他行踪刻意低调,只当没有看见他。”
马车中传来梁漱低沉的声音:“做得好。”
辞戈又道:“这从公公直说这次来的匆忙,可惜没有时间和王爷好好吃一顿饭。”
“那就从了他的心愿,请公公多留一日,本王请他看场好戏。”梁漱坐在车中,垂着眉眼把玩着手上的扳指,语气中又恢复了杀伐果断。
“明白。属下回去就请。”辞戈会意,又催马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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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来的黄门侍郎叫从寓,是除毕程之外天子近前位份最高的宦者。梁昭派他来揆州宣召,以表对崇安王的爱重。
从寓带队进了揆州,这里的局势没有他想象中的糟糕:虽然一州之牧空悬许久,然而百姓仍然生活如常,似乎“父母官”的意外身故对他们毫无影响。
宣婚旨使命在明,临行前宫中还交予他另一项任务:检视揆州军务——崇安王就藩时并未被赋予实权,如今代领揆州五万折冲府兵,这样的非常态显然让皇帝十分在意。
从寓知道任务要紧,不敢懈怠,抵达揆州当日就直奔崇安王府。
梁漱比他一年前在宫中见到时更瘦,听说前阵子刚大病过一场,然而在他坐镇下,揆州府民生安稳有条不紊,青羽营驻守边境操练巡防一切如常。
从寓在心中暗叹,少年时在众王子中低调内敛,此时却有独当一面的气场,让人不由得想起他英年早逝的父亲。难怪陛下要提防,这样的人留在西南,如何让天子安寝于千里之外?
好在一切顺利,崇安王接了赐婚的恩旨,没有多说一句。
这梁漱倒比想象中懂事,让人省心,这趟差事也算圆满完成。从寓看了一遍手中的请柬,有重任卸下的松快。
今日是六月六,当地的“浴兰节”。揆州与西南夷接壤,民间百姓交流频繁,节日习俗受外族影响,与中原地区也不大一样。浴兰节当夜没有宵禁,百姓从午后开始沐浴焚香,用清水洗佛像和佛塔,晚间在河边放花灯,燃焰火,放孔明灯,听来十分热闹。
请柬是崇安王亲写的,说公公远道而来辛苦,特地请他感受感受当地的风土人情。
“王府的人呢?”
“回公公,已经回去了,晚上会有马车来接您。”
从寓点点头,都说这崇安王一身傲骨,难接近得很,这不是挺会来事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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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下起了细雨,将几日来的闷热一扫而空,到了晚间,雨适时停了下来,夜色笼罩揆州城,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