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太太常氏是个很精神的中年妇女,虽然穿着寡居之人常穿的靛青色大褂,脸上却没有什么明显的凄苦之色,只是说起儿子也是发愁:“他如今也才不到二十,文的武的功名都没有,在锦衣卫里头靠办案子升官,已经是正六品了,要说也是不差,只是这锦衣卫的官儿,唉,做得越大,挨骂越多,谁让他做着那抄家灭门的差事呢?这不说亲也不大好说。”
陆琳不赞成:“娘,咱们将门出身的人家,可不能学那些扭扭捏捏的玩意儿!虽说这话有些不孝,我还是得说,祖母她老人家说的话,还是听听就罢了。二弟去抄家灭门怎么了?他可有冤枉了无辜?咱们坦坦荡荡的办朝廷的差事,怎么就不好说了?瞧不上咱们的,就让他们留着姑娘说给那些假清高吧!”
常氏又想起女儿的事儿:“你怎的又这样说话?可别当着人也这样说,你婆家该听不中了。”
陆琳摆手:“他们看不上我,我说什么都一样。我还看不上他们呢!反正给个七品小官当儿媳妇,我也交往不到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不妨事。”
常氏就叹气:“你爹当年给你订这门亲事,一来确实是跟你公爹投契,二来是看中了他们家人口简单,又家风清白,几代人都不纳妾,这样你就不必受那些妾室姨娘的苦,我们都想着给你带上厚厚的陪嫁,他们家自然不会为难你,谁知你这日子还真是过得不顺心。”
“娘,我知道爹是为我好,我没怨你们。”陆琳放下茶盏,走到常氏下首坐下,抱着她的胳膊,“我如今日子过得也不很差,谁让我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性子,就有些看不上他们罢了,不要担心。我再不知道分寸,也还有甜姐儿呢,我还能不顾着孩子?”
“终归还是委屈了你。”常氏摸着女儿的头发,“我好好的闺女去受那些零碎闲气。”
“他们给我气受,我就给他们素吃,看看是谁难受。”陆琳闭上眼睛,像幼年时期一样,享受着母亲的安抚,却又在替弟弟操心:“不过娘啊,二弟的事儿您可别勉强。他干的这个差事,很不必去联姻什么的,娶个身世背景简单的姑娘说不定更好,所以还是他自己喜欢最重要。有个合心意的媳妇就是最大的福分了。”
“这还用你说?”常氏笑着嗔怪,“你看我是那种只认身份的人?”
她们母女闲话家常的时候,不远处的侯府里却是乌云罩顶。
因为陆旭在国孝期间纳妾的事儿,世子陆澈被罚了在府里思过,一大家子也跟着丢了面子,甚至陆旭的妻子文氏干脆回了娘家,侯爷从不过问后宅的事情,这次也把夫人和世子夫人叫进书房一顿斥责,严令她们整肃后宅,约束子孙。这事情还没过去,居然出了奸细的案子,陆澈进了大牢。这下子可好,侯爷三个儿子,两个在吃牢饭,他在府里也坐不住了,许久不问政事的他也开始出门奔走。
只是事情并不顺利。威远侯空有爵位在身,一向没有实权,唯一依仗的便是宫里娘娘的关系,可是如今新帝登基,娘娘成了太妃,整天吃斋念佛,外甥五皇子封了安王,就要去东北方的封地就藩了,对于舅舅的请托,他也是一个爱莫能助。至于姻亲,世子夫人娘家倒是在帮忙,可是他们跟江南的事儿颇有牵扯,现在都在衙门坐着冷板凳呢,实在没那个能力,文氏娘家算是少壮派,可是人家及时止损,直接送来了和离书,下人都来往回拉嫁妆了。
“父亲,您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我实在是有心无力。”侯府的外书房里,二爷陆清对侯爷躬身施礼,“事到如今我也不必瞒着您,我那岳家原是前六皇子的亲信,我也跟他们一方颇有往来,现在六皇子被陛下厌弃,将将封了个郡王,封地还在岭南,您想想我们剩下的人还能有什么前途?”
威远侯果然不知道这一节,闻言大惊,问:“这些,你大哥可知?安王殿下可知?”
“一开始自然是不知道的,后来江南的事儿发了才知道的,不过当时我就已经去接触陛下了,很可惜,陛下看不上我。”陆清苦笑,“您别问我为何不对安王忠心,是,安王是姑母的儿子,我们天生就该忠于他,可是已经有大哥了啊,身为外戚,一个家族有一个当家人就够了,我是出不了头的。”
威远侯沉默许久,叹口气,问:“如今之计,该如何是好?”
陆清摇头:“这奸细一事非同小可,大哥必然不能全身而退了,但只要大哥完全不知情,总归有一线生机。父亲,以我看来,真正可怕的不是此事,而是三弟。”
威远侯悚然:“你什么意思?”
“三弟做了那样的事情,父亲不愿救他情有可原,可是,只怕三弟知道的事情比我们想得要多得多,他一直关在诏狱里才是最大的隐忧。”陆清说。
“你为何不早提醒我?”威远侯皱眉。
陆清嘴角含笑,一副端方君子的样子:“我不过是跟着站队罢了,便是站错了,又没作奸犯科,没有把柄,自然不怕,旁人的事,我也不很在乎。”
威远侯颓然。
这些大宅门里的事情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