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仰起头,难得的正视着陆晟的脸。目光交汇的时候,她莫名觉得方才冰冷的心头多了几分暖意,盯着这张熟悉却并不曾仔细看过的脸,她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心头的茫然、怨恨、恐惧、愤怒,都与这个显然是关心着自己的人无关。
陆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从认识以来,他从没见过春雨的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仿佛她身体里那些坚定的奋斗的力量都被抽干了,只剩下了一个找不到方向的小女孩,茫然,困惑。他的心提了起来,说话的声音却又放轻了几分:“你可是身子不适?看过郎中吗?还是遇上了什么人,对你,对你不轨?”
尽管春雨心情沮丧低落,听着他这样的猜想,尤其是话音中的颤抖,还是笑了笑:“您想到哪里去了,我很好,没事。”
陆晟并没有被安抚住,还是十分担心且笃定:“你遇上了很难解决的事情吧,我虽不才,说不定可以帮你。”
春雨摇头:“眼下尚好。”
“那就是日后有麻烦了。”陆晟并不放弃,“你有难处,还是应当尽早应对为好。”
“大人,威远侯府的事情,可有对您造成什么影响吗?”春雨忽然问。
陆晟不知道她怎么问到这个,但还是认真道:“有些,不多。同宗同族,同气连枝,难免被人议论,不过圣上都没有株连,我也没太在意。”
“宗族不是统管整个大家族吗?”春雨又问。
“正是。但我们这一枝虽是单传,却是有男丁的,自己顶门立户,宗族也不过问个几次也就罢了。”陆晟说着,恍然大悟,“你家乡族里找到你了,可是?”
陆晟出身高门,自小就学宗族家法这一套,自然见解比彩云深刻,一想就明白了春雨的处境:“我还当你已有主意,原来竟是你不知其中利害。”
春雨默然。
“我可以……”陆晟刚说了几个字就住了口,顶着春雨询问的目光,他有些艰涩的说完,“庇护于你。”
春雨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有些失望。她弯了弯嘴角,道:“如此多谢了。”
陆晟觉得他似乎错过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但是又说不上错在哪里,迅速在心里过了一遍刚才的对话,还是没有头绪,他总不能说“你嫁我就是陆家妇,他们再不能为难于你”吧?他二人从未有任何逾矩之事,这么说了才是唐突之极,只怕春雨从此再不敢与他说话了。
春雨也觉得自己心里的那点子失落毫无道理。作为食客,或者一般的朋友,陆晟对她已经非常好了,她也一直很珍惜这个高门大户出身的大官“朋友”。在彩云建议她嫁入高门的时候,她也没有想过陆晟,因为一则是实在有些高攀,二来是觉得若是真的那么想,那也太功利自私了些,她不愿意这种简单纯粹的交往里掺上算计。既是这样,陆晟愿意庇护于她,哪怕面对她的亲族,非亲非故的陆晟根本没有立场,能得这么一句承诺,也算难能可贵。
一路沉默着到了铺子门口,春雨抬头对陆晟笑了笑:“大人,您今日不是专程买糕点的吧?得您护送一程,辛苦您了,可有空闲,略等等,我给您装些糕点。”
陆晟非常反常的拒绝了:“不了,有公务在身,你既到了,我就先走了,得空我再来。”
和陆晟同行的这一程只能算个小插曲,春雨一头扎进厨房里,暂时倒也忘记了这些烦恼,直到晚上回了家,才继续琢磨这件事。乍一知道那些的那股震惊劲儿过去,她心态平和下来许多,可以冷静的思考这些问题了。
她不知疲倦的奋斗,起初为的是要提高自己的地位,掌握自己的命运,一定程度上说,她已经做到了,至少路家人就根本拿捏不了她。而随着在这市井间生活的时间越来越长,她开始想要给别人一些影响,让身边的人、尤其是女性能够在这个女子地位低下的时代生活得好一些,她的生意做得越大,她就越能创造就业,授人以渔,路大丫一家,袁秀秀,甚至后来的陈氏母子,钱氏,罗娘子母女,都是这样。她现在才刚刚开始,站得还远远不够高,所以没想过身后的事,猛的一说,才被这现实敲得晕头转向。
坦白的说,她本人对财富有需求,却并不狂热,若有子女,大概她也会像所有的普通母亲一样,给子女一个富足优渥的生活环境,将来还能给他们留下些产业,但若没有,她是捐是赠,也无不可,并没想着带到棺材里去。
可是她无所谓,却不代表她愿意把自己辛辛苦苦打拼来的一切拱手交给贪婪的族人。
好在现在考虑这些为时尚早,她有足够的时间去筹谋。
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用婚姻来保障财富,就像彩云说的,若识人不清,便是火坑,而且她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期盼,想要找一个心意相通的人偕老,不想为了成婚而成婚。
她这样想着,不期然却想起了那句结结巴巴的“我可以庇护于你”,不由失笑。
“姑娘笑什么呢?”罗氏靠近春雨,打断了她的遐思,“外